我对吉安的柔情

 

麻洲 渔舟唱晚 摄

吉安人在迎客宴上,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我们吉安好地方啊,光地名就能说明一切。吉安,吉水,安福,万安、永新,永丰,泰和,遂川……听听吧,一大串哈,吉祥平安啊。

吉安,古称“庐陵”、“吉州”,元初取“吉泰民安”之意改称“吉安”,沿用至今。

我并不具备在纸上还原一座城市的能力。我像爱一个人一样地爱一座城———这样的柔情,让心灵变得圆融辽阔高远。不能确定,我要架构的,是一座纸上的吉安,还是心灵的吉安。

纸上的吉安是一直有的,我只说出两个私下在意的。一个是北国女作家迟子建的“吉安”,一个是文化大师钱钟书的“吉安”。

钱钟书写到的吉安在《围城》里,这部小说很出名,它有句举世皆知的格言:婚姻就像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

但是,吉安没有因这部小说出名。因为从来没有人,跟我提起过钱钟书的“吉安”。

小说写方鸿渐一行人因战乱撤离上海南下“三闾大学”谋生,到得吉安时却现钱用空,一时找不到担保,从银行取不出钱,遂忍饥受饿在小城滞留三天。

我注意到,这一段写到了吉安的银行办事员,教育局长,妇女协会工作人员(称“女同志”),公路局职员(“女同志”的男友)。还有带皮花生和烤山薯,三千多字。书中,银行办事员工作方法呆板不懂变通,教育局长架子大不近人情,公路局职员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女同志”倒是热心肠,和男朋友担保方鸿渐们取出了钱。方一行人遂请吃致谢。

但是笔锋一转,钱钟书却借辛楣之口说:“你看那位女同志长得真丑,喝了酒吓得死人,居然也有男人爱她。”

读到这里,我突然就有些些不舒服了。

迟子建是以专写北国雪原的温暖名世的。奇怪的是她居然写到了遥远的吉安,这是她小说中的一个异象,也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谜。

小说早几年发在《人民文学》上,题目忘了。写一个北漂的吉安美女,如何在艰难的情形下有内心的把持和坚守,当然也写到了吉安城。可惜迟子建笔下的吉安城是想象出来的,她想象着这座小城里的父母,都有着小地方的保守和小气,活得小小心心。笔调却是温暖的,对吉安女子有足够的爱意和善意,视角是平和的,不像钱钟书的“不厚道”。

要说吉安女子的美丑,钱钟书实在是认识不到位;而迟子建,女神般的心肠,眼光也不一定精准。

我也不谈这个,这个留给吉安男人讨论。我才不信,他们会舍得说自己家园里的女人丑。传有老红军见过贺子珍,人问她长得怎么样。老红军一声长赞,唉呀,那个脸皮粉薄得用棉线弹得出血丝丝呢。

是夸贺子珍肤好如薄玉脂。

我曾经在吉安的一家高楼里上过班,那是一个典型的“美女集中营”。记得常有帅哥小伙没事找事地就往大楼里凑。就连我自己,也因为看一楼一女孩顺眼,每回办事,都要挑她当班的日子。在吉安,这种“美女集中营”不少,一般都是在垄断性行业,福利待遇相对好。

如果在菜市场,有一个好玩的现象:卖豆腐称蔬菜的女子,就是要比斫肉杀鸡剖鱼的女人经看。

其实要看真美女也不难,到吉安的乡村山里去,那些小姑娘湖水一样清明的眼神,桃花一样粉嫩的皮肤,哪里是城里的女人所能梳妆出来的?一回,跟京城来的朋友上黄洋界,她就恨不能把一个叫卖工艺品的少女领了回去做女儿。

我的心思也和她一样一样———的确,那就是井冈山中一个人见人爱的小仙子。

平心静气地看,钱钟书和迟子建小说里的吉安女人之性格,还真是现实中的主流。

一是大度热心没有心计,比如《围城》中的“女同志”,明明是一伙不相识的陌路人,却硬是扯了男朋友进来做保,古道心肠般的处世。感动得就连尖酸的方鸿渐,也厚道了一把,“就因为她是我们的恩人,我不好细看她。”

另一,是小家碧玉般的纯净拘谨,迟子建写下的吉安美女,在灯红酒绿的沉浮中,却有着最朴素的坚守。

这两类人,都是吉安城中女人的范儿,我喜欢。

好了,来说一说那些以风骨立世的吉安男人。

欧阳修,胡铨,杨万里文天祥解缙……哪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吉安的男人里,才华盖世以华章传世者有之;治国安邦的宰辅栋梁有之;大义凛然的忠节名臣有之。文天祥虎啸龙吟,“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其浩然之气横扫千秋天宇。

但是,文天祥的出现不是偶然的。他的忠烈耿直自有吉安深厚的人文土壤孕育之功。

文天祥被俘后,经从万安的惶恐滩水路押解北上,家乡人忧他变节,有安福乡党王炎午作《生祭文丞相文》,随文相押解的水路一路张贴,鼓励文相向死(此生祭活人文为千古第一文);沿途父老乡亲送行,千呼喊万叮嘱的是,“你一定要想办法去死!”(其时,文天祥已在船上绝食,打算在路经家乡时能够魂归故里。可惜风顺船快,经庐陵时依然活着。)

这样一例,解证吉安庐陵文化的精髓“文章节义并重”最可。

试想想,那都是一群怎样的吉安男人呵!即便是做文章,也做的是天地文章。

在这样的一块土地上,“红色井冈山”的横空出世绝非偶然。诞生147位共和国将军也是情理。

这是一个很深的秘密:2009年夏天,一次对文天祥的解读,让我读懂并爱上了同一块天空下的吉安男人。

而此前,我对另一半天空的认知是不够礼貌的。

此前,我认为吉安男人群体形象是含糊的,是难以定义的,在他们身上,我吝于用称美之词。他们多数体格平常,相貌中庸,他们既不似北方汉子的大气粗犷,也没有苏浙男人的俊秀擅算。他们大多不拘小节,也不够浪漫,不懂呵护女人。我身边的女友总是抱怨,和男同事出差,得到绅士般照顾的概率几近为零,偶尔有一个这样的人出现,我们背后戏称其为“稀有动物”。

但是,这肯定不是吉安男人!

从七百多年前那群劝文相向死的男人出发,我意外地破译了吉安男人血脉里的遗传密码:血性,铁骨,刚直,讲节义,不怕死,有才华,有豪气,是最雄性的生命隐码。

此后每天,漫步穿行于这座城市,我有一种深深的安定感和安全感,是因为知道,这座城里的男人,从祖先那里,就得到了一些独异于别处男人的品质。这些品质,正是女人值得看重珍惜的———毫无疑问,他们会是一群为家园厚土搏命的男人。有他们在,天就不会塌,地就不会陷。女人们,则尽可自顾自地,水畔山巅,花前月下,田间地头,职场灶台,挥霍自己的小性小情,悲喜离合。

有外客来,吉安人在迎客宴上,醉眼迷离中,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我们吉安好地方啊,光地名就能说明一切。吉安,吉水,安福,万安、永新,永丰,泰和,遂川……听听吧,一大串哈,吉祥平安啊。

话里话外,是对吉安的泛泛之爱,有些笼统,有些大而无当是吧?那就说说我个人对吉安的柔情。说说一个女人,对一座城的爱意。

我爱着吉安的什么呢?

最早,爱的是后河的草根繁荣(苏轼有诗,“此地风光半苏州”),是沿江路的梧桐风月,是白鹭洲洲头的安宁脱尘,是大小不一分布于城区的一家又一家书店,是头顶那一群群掠翅斜飞的鸟,是城市广场悠远的报时钟声,是千年古村那沉寂的古街店铺(像一条软暖的旧布裙子)。

是井冈山茨坪小镇的迤旎风情(有一阵,我做梦都想在那里当个保洁员),是武功山山巅的苍茫草甸,是青原山山涧里的潺潺流水,是城廓乡野那连绵的香樟。

还有,爱吉安的从容淡定,爱这里没有奔波,上班可以步行,上街可以步行,去会一个朋友,还可以步行。慢生活,慢慢生活,慢慢终老,这是一座可以有所依托的城市。意识到这一点,我活得幸福而踏实。

是的,受视野的局限,我最早的爱里只有散章,只有节选,只有一个接一个的细节。

而我对吉安全盘接受,没有异议的柔情,产生于一次登山。

是十八年前了,在北郊的螺子山上,我独自,驻足于山顶,极目吉天舒。

我看到白云朵朵悠游在城市的四周。

我看到房屋田野河流山川在大地上各安其位。

没有人,人在天地间归隐为零。

我也溶化于刹那里的永恒。

这次跳出城市的打量观望极具神性———它让我蓦然间,认知到了吉安的全貌进而全心全意爱上了它。我从此再也不对外面的世界抱有幻想,而是清醒无怨,安居下来,把自己的日子一天天安静地打发。

时间一阵一阵地过去。近年,吉安长了开来,长得很开很开,城市在急速地新陈代谢。一些我爱着的细节弄丢了,一些新的细节又被我发现爱上。庐陵生态园的四季嬗变,后河绿廊的风雅秀丽,艺术中心的典雅意韵,赣江两岸的幸福人家……

就有必要提到我的杨树林。很少有人知道它,它不过是我的一处私人风景。在一座城市拥有私人风景是相当的有福,对吧?

杨树林在禾河边上,禾河在城区以南,二十几分钟车程。林子疏朗,杨树俊拔。春天,细碎的雨,林中笼了一片醉人的绿,地上点缀着小花,醉得我双膝发软,差不多要跪地而泣。河对岸是大片旷野,老牛小牛在低头吃草,白鹭鸟在它们的背上飞上飞下。深秋的太阳要落山了,余晖把长河的西头染成一片火海。我坐在林子的沿上发呆,就像坐在世界的边沿发呆。

从偶尔发现它开始,我已经,在那里度过了好几个油画般的下午。我要说,在画里的人是失语的———不敢相信,在林子里我无力发出哪怕一个短信。

杨树林,是我心中吟不出的一首诗。

最后说一说麻洲。麻洲在泰和县的塘洲镇,当地人称“金滩古林”。

麻洲好,好在她像一个梦。麻洲美,美在她就是一个梦。不可思议的是,一个梦,无声无息地在赣江边上做了千年,直到近年才被世人知晓。而我从来就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不相信我所看到的一切。我伸出十指,抓一把林中的空气,抓到的,却总是梦意。

顾名思义,金滩,说明她临水;古林,说明她来自岁月的那一头。那么,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梦呵?

我没有笔力描述,我也不想说破。我只知道,有朋自省城来,眼前所见让他大受震撼,他吃惊极了。在几近失语的状态下他走完了整个林子,最后,他懒懒地坐在了绿毯一般的草地上,长于书写的他只有一声叹息,“唉,我又想谈恋爱了”。

关于麻洲,吉安坊间口口相传的广告词是———“如果你爱她,就带她去麻洲”。

哦,这就已经不止是安然对吉安的柔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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