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偏着脑袋,一根小发夹在耳朵眼里掏来掏去,她说“耳朵痒”。这情景,让我想起童年。
童年的冬日午后,母亲和婶婶、奶奶们在避风处晒太阳、聊天。她招呼我:“虎啊,过来,我给你挖挖耳朵。”这是我最为享受的事,不管耳朵痒不痒,挠一挠,很快活。
母亲坐高凳,我坐小板凳。小板凳放在母亲两腿之间,我的脑袋歪着,搁在母亲的大腿上。太阳一照,我身上暖和和的,母亲身上香喷喷的,耳朵里麻酥酥的,好舒服。
母亲眼神特别好。她一只手捏着我耳朵边,另一只手拿发夹搅来搅去。不一会儿,母亲摸摸我脑袋,亲昵地说:“换一边。”我的小脑袋刷地一下弹起,从这只腿落到那只腿。耳朵很快掏完,这一次,任凭母亲怎么招呼,我都不肯动,直嚷嚷:“耳朵还痒。”母亲不信,认真地看,“不会吧,可干净了!”干净也不行,我抱着母亲大腿愣是不放。母亲终于明白过来,会心地笑笑,发夹在我耳眼边撩过来撩过去,还不耽搁和别人说话。眨眼工夫,我嗅着母亲的体香,进入温暖的梦乡。
我长大了,不好意思再抱着母亲大腿撒娇了。母亲变老了,眼神不济,再不敢为孩子们掏耳朵。那温馨的感觉,体会不到了,真遗憾。
母亲掏着耳朵,不时低下脑袋控一控,花白头发,在寒风中飞舞。我的心猛地揪起。搬出一张靠椅,放在院内背风朝阳的地方,“妈,过来坐下。”母亲一愣,深吸一口气,“好了,不痒了。”说完,她拎起菜篮向外走。我紧赶几步,连拖带抱地把母亲劝回来,按坐在椅子上。
取出耳扒,就着阳光,我为母亲掏耳朵。母亲显然不习惯,身体僵硬,连菜篮也忘了放下。太阳暖暖的,母亲慢慢软了身子,“好了,好了,可以了。”“那只耳朵不痒。”我按着母亲,不让她动。母亲终于放下菜篮,静静地享受儿子伺候。
秋风卷过,母亲花白头发飞起、旋舞,掠过我的眼球,刺得我泪水溢满眼眶。耳扒突然停止动作,母亲不敢动身体,却很不安,“虎啊,怎么了?”“没事,没事。”我抹掉泪水,笑得很开心。母亲眼角的皱纹突然细密起来,她也笑了。这是她极其想要的,也是我特别想给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