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人去楼空——读《陆犯焉识》有感

严歌苓著作家出版社  

■张娜

《陆犯焉识》的作者是被誉为“华文世界最值得期待的作家”———严歌苓，《陆犯焉识》就是作者以自己爷爷的故事为原型，进行的艺术创作，初看这部书的名字觉得疑惑，并不明白什么意思。看了一些后懂得了题目取的含义，书名其实就是主角的名字，所以整本书就是讲一个姓陆的囚犯叫焉识的一生。可是当我看完整本书后，我又重新开始审视这个名字，“陆犯，焉识？”似乎在说，这个姓陆的犯人，你能识得他多少呢？而陆焉识这个名字，是不是又能理解成“路，焉识？”是想表达主人公一生归路难寻的悲怆吗？

《陆犯焉识》封底有一句“本书以深远的济世情怀，将知识分子陆焉识的命运铺展在政治这块庞大而坚硬的底布上，检视了残酷岁月里生命可能达到的高度。”这部长篇小说从1921年（陆焉识父亲去世留下恩娘）到1990年（年已九旬的陆焉识带着妻子骨灰离家出走），横跨大半个世纪的琐碎人情、世事变迁，正因为投放在中国20世纪几番历史性巨变的大底布上，方才具备深远的意境和厚重的质感，也正是这强烈的时代代入感使我看完之后如鲠在喉。

小说从茫茫的大西北，辽阔的大草原开始，主人公焉识此时是个中年犯人，被大卡车从上海送到青岛的荒漠中服刑，罪名是“反革命”，刑期是无期。源源到来的大卡车，严重破坏了原本祥和的草原生态，以至于让那些草原之主“狼”都待不住了，开始迁徙远方。而无数的囚犯则死于高原反应、饥饿、寒冷、开垦荒地的劳累……焉识的番号三年后从2868号到278号，也就是说，“他成了严寒饥饿劳累最难以杀害的人之一。”他得以生存除去要克服严酷的自然环境之外，更要应对来自同类的迫害，于是他装口吃，慢说话少说话，学会察言观色，保护自己，这与年轻时就留洋，并会说八国外语，19岁就荣获博士学位的他是怎样的不同？

作品中最令我扼腕痛惜的是和平年代对人才的摧残。对战争，我们无力感慨，因为那是国家的矛盾，但对于这种无稽的阶级斗争对知识分子的迫害，才真正要义愤填膺。陆焉识，会八国语言，专心做学问的才子，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被打成“反革命”，在历次运动中，他迂腐可笑的书生气使他的刑期一次次延长，直到被判为无期。这位智商超群的留美博士于是揣着极高的学识在西北荒漠改造了二十年，毕生的所学，出口成章的大学教授淹没在严苛的政治下，沦为时代的牺牲品。这个时代里，很多知识分子生命和尊严被践踏得一无是处，一文不值，而夭折在牢狱中的更是大有人在。

罗曼·罗兰说过：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本质之后依旧热爱生活。从这个角度看，我是佩服陆焉识的，即使命运对他如此不公，他叛逆过，但他仍然在艰苦的环境下找到坚持下去的理由。冯婉喻和陆焉识的爱情是这部小说的主线，陆焉识花了大半辈子，非得倾国倾城，非得趟进政治浩劫，非得流放荒草大漠经历残酷的优胜劣汰，才迸发出此生真爱的火焰，才发现自己最爱的就是恩娘指定的婚姻。逃跑、自首、离婚，目睹了政治浩劫下世间亲情的荒诞与荒谬，更目睹了一个老浪子为爱悔改的自尊与怜惜。

那个年代是饥饿的、是贫穷的，这些的确让我同情，而人们一些可笑的想法和愚昧的做法也让我怜悯。可是看完后，发现还有种更让人无力的无形的力量在演绎着可悲的历史———政治斗争。“文革”结束后，陆焉识和家人终于可以团聚时，陆焉识才发现岁月和政治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他再也找不到自己存在的社会位置：一生沉沦、终成庸俗小市民的儿子一直排斥和利用他；才貌双全、终成大龄剩女的小女儿对他爱怨纠结，态度几经转变，唯一苦苦等待他归来的冯婉喻却在他回家前突然失忆，即使在小说里也不能给陆焉识一个弥补偿还冯婉喻的机会，除了承受物质生活的奇缺折磨外，还要坚强地接受着一次又一次心灵上的恐惧摧残和打击。在文中的最后，作者让我们目睹了农场的黑暗与不堪，却又让我们在最后看到邓指导员的小儿子放弃外面的世界回到农场，恍然！在那个时代的农场之外的世界，是否有更多的不堪入目，更多的鱼龙混杂，有更多的无法面对？最后的最后，陆焉识也回去了，带去了自己的几件衣服，还有冯婉喻的骨灰。回想之际，我不得不感叹中国历史的满目疮痍，以及如今和平来之不易的弥足珍贵。

看完这本书，很多想法在头脑中盘旋，欲罢不能。写下来之后，又发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意不尽情。这又让我想到史铁生夫人希米说的话：在家看书交谈和沉思写作，忘掉外面的纷乱、琐碎，是我们最幸福最想过的生活，读书和写作，是为了寻找和确认。其实所有的真理都被前人说过了，所有的角度也都被站过了，但每一世，我们每个人来到世上，都必须再从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