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之夏
一旦进入夏天,万事万物都充满激情。这是一年之中最为繁忙、最有力量、最为蓬勃的时节。

一旦进入夏天,万事万物都充满激情。这是一年之中最为繁忙、最有力量、最为蓬勃的时节。

在夏天,花开得热烈灿烂。映日荷花,一大朵一大朵的;茉莉花,层出不穷的;一串红,一开就是一两个月。它们的气势,炫目多彩,不是春天的百花可以比拟的。

在夏天的农村,看不到悠闲的景,寻不到慵散的物,找不到懒惰的人。似乎只有用最真最深的情愫,才能与这个季节共舞。似乎只有用最快最急的节奏,才能与这个季节合拍。

就连雨下得也猛烈。乌云密布,狂风闪电,暴雨倾盆而下,水流成沟。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下子又雨后天晴,彩虹挂在天边。

菜园里,处处开着紫色、白色、黄色的花,挂着绿色、红色、紫色的果。常常是一个晚上起来,那些豆角又在风中窜出了一寸多长,葫芦又长大了一圈,扁豆已经结荚,辣椒可以摘了。

蛐蛐蝈蝈蟋蟀蚂蚱,以及螳螂青蛙蜻蜓萤火虫,甚至蚊子苍蝇毒蛇癞蛤蟆,所有的动物,在夏天不再隐藏自己的行迹,肆意纵横江湖。

蝉更是夏天的热爱者。只要夏日一来,蝉就纷纷亮相于草丛、树枝之上,不知疲倦地叫着。从早到晚,它们几乎没有停顿,没有间歇,一声声,一阵阵,不见口干舌燥,不见声嘶力竭,不见气竭而亡。而且,天气愈热,鸣叫愈欢;阳光越强,鸣叫越急。

人生,不经历夏季的历练,难以成熟。生命,不经过夏季的洗礼,难以辉煌。似乎只有认认真真走过夏季,拥抱夏季,生命才能越发绚丽,人生才能拥有不悔。

学校一放暑假,就到了夏季。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暑假是与劳动连在一起的,是与流汗连在一起的。一个夏天过去,汗出了无数,脸晒得黝黑,可是人却长高了一截,口袋里装满了疲惫的成就感。

那些男孩子,草帽也不戴,拿着简易的竹钓竿,在野外的太阳下到处走,去钓青蛙和黄鳝。当然,他们更重要的任务是帮助家里“双抢”。

烈日,高温,酷暑。江南七月,正是“双抢”时节,家家户户忙着把成熟的早稻收割回家,把育好的晚稻秧苗栽进田里。这个时候的农村,没有闲人。七八十岁的老头子老太太,在家里帮助晒谷收谷煮饭吃。六七岁的小孩子,跑到地里去帮忙。爸爸脚踩打谷机打稻谷时,他们双手抱着一把把稻子拿给爸爸,其作用不亚于半个大人。

这是农村最忙乱的季节。你不忙不行。那个名叫“立秋”的节气在日历上等着你,在前方看着你。过了立秋,栽秧遭殃。也就是说,只要过了立秋,哪怕只是一天,栽种的晚稻就难以成熟。这是大自然的法则,无声却公正,千百年来,莫不如是。

在烈日下劳作的男女老少,没有谁颓废,也没有谁气恼、逃避,就好像眼前的庄稼不拒绝太阳一样。每一棵庄稼,在烈日下才能生长得更加旺盛。那些怕热的人,早就告别了村庄,匆匆到了沿海的大城市,在流水线上忙碌。其实,流水线的工作既单调又无休无止。不像在田野劳作,有二十四节气的问候,有春夏秋冬的轮换,紧张而富有变化。

那时的农事,一切都是人工操作。没有播种机、插秧机、收割机。一把锋利的镰刀、一顶草帽、一担箩筐,就是最好的流行装备。每天早上,晨曦微露,田野里就已是人影处处,直到星辰满天,大家才会从地里回家。晌午,我挑着一担稻谷从地里回来,经过村口的大樟树时,一定要放下歇息一下。只是一放下,在阴凉的树荫下就不想走了。头顶的樟树叶繁茂异常,举目四望,所有的树木都无比葱郁,梧桐树叶阔大无比,杨树叶密不透风。村庄后的群山,绿色重重叠叠,深绿套着浅绿,墨绿抱着灰绿。

晚上躺在床上,窗外的蛙声与虫鸣喧嚣一片,欢快交杂,此起彼伏,不知不觉我便酣然入梦。只是,还在甜蜜的睡梦中,就被家里人叫醒了。我带着惺忪的睡眼,又一步步走向田埂。下到田里,一家人一字排开,开始动镰割稻。一开始,我割小半天才会起身舒展一下腰背,等到时间久了,腰开始酸疼,站起来的频率便越来越多,只巴不得快点割到对面的田埂去。割好了几轮,便开始打稻谷了。哥哥打,我和姐姐跑来跑去递稻谷,母亲或者父亲便清仓。打稻谷时,飞扬出的稻芒,沾在不断冒汗的皮肤上,很不好受。差不多到了吃早饭的时间,便挑着打好的稻谷回家晒。吃完早饭,我们又立即到了地里。越来越热的太阳如火一样烤在身上,豆大的汗珠争先恐后地冒着。夏天的天空,无限蔚蓝,万里无云。要是有一团云涌来,挡着了白花花的烈日,投下一团阴影,那真是太好不过了。要是有一阵风吹来,母亲就会从稻子前抬起头,直起腰,最大可能地享受这片刻的凉爽。只是,云团和风都可遇不可求。就算云团再大,清风再久,也止不住额头、背脊上以及手臂、脚裸上的汗珠不停地冒出来,把衣服湿透了又湿透。

这边的稻田刚刚割完,父亲就已经引水来了,然后是犁田耙田。弄好了,我们又从其他稻田过来插秧。全部栽上了绿色的秧苗,这丘田的任务才算完成。插秧比割稻还累。除了整天弯着腰,还因为随着太阳晒到头顶,田里的水慢慢热了起来,特别是午后,刚下脚时,那水热得炙人。也有狡诈的蚂蝗,在水里出没,一不小心就吸上了脚。等感到脚有些异样时,抬脚一看,蚂蟥早已吸满了血,肚子鼓胀胀的,用力扯它还很不情愿的样子。也没工夫和它计较,只好远远地把它扔开。

家家户户在酷热中行走、劳作,没有人停歇,没有人叹息,没有人抱怨。虽然劳累,但眼前是沉甸甸的收获,未来是看得见的希望。只要坚持不放弃,付之于辛勤,就会有成功和回报。

这样的劳作,我从小学四年级分田到户开始,一直到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十几年的劳动,锻炼了我的身体,也让我更加感恩生活。是的,一棵树,夏天不繁茂,就错过了华年。一只蝉,夏天不鸣叫,就错过了一生。一个少年,夏天不劳作,就错过了劳动中的成长。

在生活面前,不言最累,只有更累。我还记得高考后的那个暑假。因为高考发挥不好,分数只能上师范类大专,我很是郁闷。可是,心情还没有在痛苦中恢复,“双抢”就来了。农村的夏天不养懒汉,也没有旁观者,抱怨者。而冲淡痛苦的,也往往只有劳动。在艰辛的劳动里,我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失落。而且,“双抢”结束后,我又和哥哥去乡里的粮站交粮。因为村里没有通公路,我们需要先用木船装运。一包稻谷大概六十斤,为了节省时间,我们挑着箩筐,一边放一包,从家里把它们挑到停靠在河岸的船上。一切弄好后,我们上船,撑着竹篙,朝上游逆水而行。满满当当的一船稻谷,五六里水路,费尽了气力,好不容易在邻村靠了岸。然后,把一包包的稻谷重新从船上背下来,背到已经约定好的农用车上,再运到粮站去。坐在车上,一路颠簸,到了粮站,已快十二点了。粮站内外,都是水泥地,都是交粮的人,地上堆放着一包包的稻谷。没有树荫可躲,热浪一阵阵扑来,让人无处可逃。称完了稻谷,还得自己扛进粮仓里去。那个粮仓很大,我背着一包稻谷,先走上二三十级木质的台阶,随即还得走过一长段悬空的栈桥。然后,找个位置,站在栈桥边,弯腰解开包装袋,把稻谷朝下倒去。而且,粮仓里面的温度比起外面来,还要高上好多,闷热得我晕头晕脑,难以张开嘴巴大口呼吸。一包又一包,压得我快趴下了。但是,我却没有停下脚步,因为看不到一个人在喊累。这是我第一次去交粮,也是我最累的一天。高强度的劳动,累得我几乎失去了自我。晚上回到家,母亲蒸好了乡下人最喜欢吃的米粉肉,但是我根本没胃口,一块也吃不下。

不久,高考录取通知书来了。九月份,我坐着班车沿着105国道北上。从车窗望出去,路边一丘丘稻田里的晚稻已经返青了,在微风中柔软地起伏着。那清凉的风也吹在了我的脸颊上,似乎带着秋分的气息。我知道,这个夏天过去了,收获的秋季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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