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伴梦行
有一年春节,家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老者五十好几,饱经风霜的额头刻满皱纹,蓬乱的白发在寒风中颤抖。

曾绯龙,吉安市文联副主席、吉安市作家协会主席。出版书籍多部,为中国民协、中国民俗摄影家协会与散文学会会员,收藏书籍5000册。       

藏书,是从读小学开始。

那时收藏的大多是连环画,又叫小人书。内页以战争、神话等题材的白描为主,画面丰润,线条婉转,呈现奇特的想象与饱满的情感交相融汇的意境,有《南征北战》《三家分晋》《孙悟空大战红孩儿》《哪吒闹海》等。也有从电影镜头中精挑细选的真人版,虽场景震撼,但相比手绘版则韵味淡然,像《海外赤子》《蹉跎岁月》《霍元甲》《少林弟子》等等。

都是我用省下的零花钱购连环画,宁愿在小镇逢圩日呆立小吃摊旁侧唾津潜溢,也不愿轻易拿出口袋里的钱。因为自己觉得,连环画才是一种可以反复品味的美食。

有一年春节,家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老者五十好几,饱经风霜的额头刻满皱纹,蓬乱的白发在寒风中颤抖。他一手挎着破旧皮包,一手提着一把斑驳二胡。小的与我年纪仿佛,10来岁,梳着马尾辫,穿着花格子衣服,是个伶俐秀丽的女孩。她红嫩却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唱起忧伤凄美的民歌,今日忆起应该是黄梅调子。当时父母姐姐在房间烤火,就我在门口放鞭炮,合着过年的各种声响,把小女孩的歌声压得细柔低沉,让我想起常看的安徒生童话《卖火柴的小女孩》。我心生善念,竟然瞒着父母,偷偷地把五角钱塞入小女孩冰凉的小手!

这个春节我破例没有买连环画。可是,我送出了“压岁钱”,平生首次品尝到帮助别人的乐趣!

到了初一,我已收藏320多本连环画。书中简约生动的文字描述,像一把金钥匙,开启了我的写作灵感。恰巧这一年,我以《梦》为题参加全县的作文比赛荣获三等奖,奖了本杜鹏程的《保卫延安》。从此,文学之梦便欲罢不能,如影随形。

我从初中开始收藏各类文学书籍,国内的多,国外的少。除了中国古典四大名著、《聊斋志异》《儒林外史》等小说,我尤爱收藏诗词类书籍,像《诗经》《唐诗三百首》《唐诗宋词鉴赏》等相关内容的书籍收藏了多个版本,线装版的最珍贵。我喜欢那种赏心悦目、书香缭绕的感觉,哪怕只读数页纸,想象之翼便悄然翔起,仿佛与李白、杜甫、苏轼、辛弃疾等诗词巨擘品茗畅谈,其乐融融。

有两本书对我影响很大,《隋唐演义》与《说岳全传》。有一天,附近的山上着火,学校组织去扑火,我学着少年罗成、岳云的英雄豪情左冲右撞,弄得蓬头垢面,伤痕累累。回来便写了一篇作文《烈焰》,不知怎么被校方获悉,予以通报表扬。

读师范时,收藏的书是国外的多,国内的少。莫泊桑的《羊脂球》、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海明威的《老人与海》、高尔基的《母亲》、雨果的《悲惨世界》、法布尔的《昆虫记》、司汤达的《红与黑》、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等名家名著悉数搜罗。普希全、泰戈尔等诗人的名篇皆能倒背如流。偶尔接触尼采、黑格尔、弗洛伊德、亚里士多德等人的哲学书籍,虽只略懂外延,但探寻庞杂邃远内涵的勇气一直在熊熊燃烧。每到周末我喜欢捧一本泰戈尔的《飞鸟集》,踱至赣江边席地而坐,让花香、稻香与书香簇拥着自己,在文学的殿堂轻舞飞扬。

最搞笑的一件事,毕业那一年快满18岁,当我与五个男生津津有味传阅了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后,便相约在一个风雪交加的下午,各自提两个铁桶来到宿舍附近的水龙头下面装满冰冷的水,只穿条短裤便哗啦哗啦地洗澡。虽然冻得直打哆嗦,却在远远几位胆大女生的喝彩声中吹着口哨强装潇洒,美其名曰:男子汉是这样炼成的。

芰田小学,是我工作的首站。这是一座一面依山傍水一面联结古村,两面环绕一望无际田野的乡村学校。在这里,我度过了三年“孩子王”时光。

因远离县城,远离市侩,远离爱情,每天我接触最多的不是学生,就是书籍。

不上课时,我极少打牌更不会打麻将,一般窝在宿舍里备课、改作业。之后,便是雷打不动地看书、听音乐、写作。写了五大笔记本的诗歌散文小说童话还有藏书的读后感,每年至少用三分之一的工资来买书或参加外地的文学交流培训活动。我也偶尔带学生去爬山,拿出像安徒生、格林、郑渊洁等人的童话旧书以及连环画作为奖品奖励第一位登顶者。

这段时期我看的书最杂,包括《故事会》,包括金庸的《笑傲江湖》,包括沈从文的湘西系列小说与汪国真、席慕蓉的诗集,包括各种广泛搜集到的野史轶闻类从旧书市场淘到的“宝贝”。还大量阅读了像铁凝的《哦,香雪》、曹文轩的《暮色笼罩的祠堂》、丛维熙的《裸雪》、刘易斯·卡罗尔的《爱丽丝梦游仙境》、卡洛·科洛迪的《木偶奇遇记》等儿童文学。这些从陋室瓢袅的书香,让寂寥的乡村岁月滤出几分诗意。

以后又换了几个单位,最难忘的是去一个山区乡当党委书记。为适应新角色,我特意带了五本与田园风情有关的藏书下去重温:莆宁的《乡村》、余华的《活着》、萧红的《呼兰河传》、陈忠实的《白鹿原》与梭罗的《瓦尔登湖》,让文字的温度与身处红土的热度尽快融合,让自己的行事决策更具人文情怀。

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除了喜爱泰戈尔,还有就是川端康成,我收藏了他不少书籍。好多年前去日本东京参加一次书法展,展览结束后,当导游征求意见再去哪儿看看时,我立马说去伊豆半岛,其实就是想去了解川端康成无限忠情的那片青山绿水。

每次搬运东西最烦的是搬书,但我敝帚自珍,都舍不得扔掉,到吉安市工作时,已累计藏书快5000册了。(当然还珍藏了童年时留下来的20多本连环画,实际珍藏的是一段剔透美好的记忆)

在吉安,我想方设法弄来《庐陵文化纵横谈》《庐陵正气》《庐陵史学》等反映庐陵文化的书籍60多本。我浸沉其中,梦回庐陵,深感这方家园厚土的人文之美与乡愁之浓,遂鞭策自己必须从自以为博览群书转向更加专业性系统化的阅读,多创作一些思辨性较强有一定前瞻性的文化散文。最近,一本我打磨三年,23万余字的随笔集《庐陵映象》面世了,它是我在汲取众多藏书养分的基础上,涉猎庐陵先贤、古村、民俗、山水、手艺、传说等各个领域的所阅所思所感。

回想过往,淡淡书香一路推涌着我的文学梦铿锵前行,让我一步步通过勤奋写作努力改变自身命运与人生走向,一步步体验到读书是一件多么幸福快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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