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
青瓦白墙,是中国的元素,恬淡安闲,有隐士的散淡,适合水墨,适合中国诗,中国人心里那淡淡的清泠。

青瓦白墙,是中国的元素,恬淡安闲,有隐士的散淡,适合水墨,适合中国诗,中国人心里那淡淡的清泠。

现代建筑不堪入画,因为房无屋脊,顶无青瓦。

瓦盖在椽子上,椽子架在梁上。大梁架好了,是要放鞭炮的,木匠师傅瓦匠师傅站在梁上,糕一把,糖一把,撒向前来讨喜的孩子、小媳妇。亲朋都要送礼,包红包,或者就是一个被单一张毛毯,都挂在梁上。没有电灯时,几盏马灯,照亮着黝黑发红的喜悦,主人满面微笑地来回端菜,高兴地和每个人打招呼。梁上空空的,月光明亮。第二天就是盖瓦,盖了瓦才叫屋子。

一人梁上,一人地上,递瓦是通过手抛,抛和接,如燕子翻飞,简直就是杂技,绝不会失手。盖瓦是个细致活,仰面瓦,一排成沟,连接处是覆瓦,一排如渠埂。盖了瓦的房子,就如插了秧的水田,漂亮。

白墙青瓦,素朴如山姑。石头围个院子,院里栽树,桃花红,梨花白,丝瓜扁豆顺着杆子爬。孩子闹,鸡犬叫,天蓝云白,阳光下的瓦,就像粼粼波光,又像打开的书页,日子就那么清淡又充实地过去。

喜欢看瓦缝里漏下的阳光,一个一个的小圆,慢慢地移动,正圆,扁圆,椭圆。圆圆的光柱,自屋顶直贯而下,许多尘埃在兴奋地飞舞。就担心着,这样大的洞,下雨如何了得?待真下了雨,听着叮咚噼啪的雨声,看着瓦片上雨花跳跃,雨水流淌,室内却是安好。那些个小洞到哪里去了呢?满耳的雨声里,天井满了,癞蛤蟆出来了,咕咕地叫。门前的石板,愈发的润洁了。

青瓦也会老的,老了的青瓦就黑了,老了的白墙就斑驳了,老了的屋子里,人是满的,日子是新鲜的。老祖母在老去,孩子们在长大,平凡的烟火里,每一天都有简单的欢喜。五谷六畜,四时八节,炊烟弥漫在青瓦上,把日子抚养长大。母亲总有干不完的活,父亲总有喝不完的酒,老祖母总有说不完的唠叨,我们总有玩不完的名堂。秋天了,猫着腰,一片断瓦里,是蟋蟀在唱歌。

时间久了,覆瓦上就长了瓦松,矮矮的,只是徒具松的模样。还有苔藓,晴天明明灰土一般,久雨后就活了,还一直向上爬,爬得心里都是湿的,爬得耳里都是灰色的雨声,那寂寥岑静一直埋在我的心里。麻雀在瓦松边跳跃,一群一群的,窥视竹匾里金黄的玉米,吵吵着,不耐烦的样子,伺机而动,一挥手,就惊惶地飞走了。

喜欢冬夜,一家人坐在火桶上,小十条腿上共盖条毛毯,聊天或是各干各的,母亲纳鞋底,父亲和老祖母说话,弟妹吵嚷着要埋个红薯进来,我常常发呆。若是小姨在,她总爱逗我,拿手在我眼前晃,或是戏谑:“我家阿源要做诗人的。”有猫儿经过屋顶,优雅地踱步,若是两只猫,就会弄动瓦片。黄鼠狼是急急地跑过,瓦就咯咯地响。有时候,啪啪地,像是黄豆掉在瓦上,我们都是一惊,然后掀掉毛毯,跳下火桶,跑到院子里,仰起脸,快乐地蹦跳:“下雪啦!下雪啦!”邻居家的院子里,也是同样的声音。

雪后的屋顶,瓦青雪白,炊烟如云,若是木窗旁红梅绽放,就如置身在画中了。我总是惊于这样简约的美好,那是我最早欣赏的国画。待我看到早期吴冠中的作品,就把它当成纸上故乡了。青瓦白墙,是中国的元素,恬淡安闲,有隐士的散淡,适合水墨,适合中国诗,中国人心里那淡淡的清泠。

常常遇到瓦玉并提的时候,生儿弄璋,生女弄瓦,虽然只是瓦形的纺锤,却是轻贱着它;还有玉碎瓦全,都忘记了是它们撑起了我们的生活。瓦实在是母性的,覆盖,包容,构筑着永远素色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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