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转暖，满眼新绿。孩子们急切卸下羽绒服满地打滚，女人们兴奋换上迷你裙四处吸晴。乔迁新居半载有余的我却是头一回出户踏青。披着夕阳余晖，踱入近邻白鹭洲书院，院内两株桑树引发了我的好奇。

吉安桑树并不稀罕，我的家乡村前屋后、路两旁更是不计其数，然而这儿却千真万确、精灵古怪只生两株。若学鲁迅先生反常规文字表述，当地人定然不信：“走进千年古迹白鹭洲书院，可见墙内仅有两株树，一株是桑树，还有一株也是桑树。”记得小学时，我的《小鸡》也类似开篇：“奶奶养了五只鸡，一只是小鸡，另一只也是小鸡，第三只还是小鸡，其余两只仍是小鸡。”不想被作文老师克个半死，说我凑字数……从此作文常犯怵，落下心病无药治，敢为先者乃英才，人云亦云属无赖。

再则，树枝光秃秃，毫无吐芽迹象，似乎春天与它无关，勾我想起香山居士诗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桑树何时长叶？眼前两株何以春眠不觉晓？这方面知识的匮乏，果真追溯，或许是植物学启蒙老师着急的长相让我厌屋及乌所致。即便如此，却未影响我对书本以外桑树的关注与交往。

吉安的桑树，受气候制约，长长停停，停停长长，雨量丰沛季节猛长，干旱时期少长或干脆不长，因而树表疙哩疙瘩，不鲜润不光洁。树形不如樟树挺拔、没有柳树柔婉，枝枝杈杈，没形没样。若非叶子能喂蚕、果子可解馋，怕难再有其它作为，自然也就少有人来光顾它了。

我儿时好爬桑树，不为采桑喂蚕，低枝嫩叶多得是，而是为了够得着桑子，桑子越高越甜，越够不着越想够。再就是，A beautiful girl，不时惊叹翘首仰慕于树下，让与生俱来的小男子汉热血如泉涌，你懂。

桑树上常有一种虫子，俗称毛毛虫，学名不详。身子绿绿，长满绒毛，不小心触及，立刻刺痒剧疼，抹啥药都不管用，也不敢让大人知晓，否则，旧伤未消添新疼，我没少受这罪。毛毛虫虽讨厌却不及马蜂，桑树梢上常挂有马蜂窝，一旦被惹怒，后果不堪设想。记得一回马蜂蛰我一头包包，奶奶带我走邻访友，找哺乳“奶妈”讨奶擦拭消肿，为此闹出个笑话：“奶妈”利索从怀里掏出她那肥硕“母乳保鲜袋”，将我这没见过“世面”小屁孩唬得目瞪口呆，一屁服坐地上……

每每春夏之交，桑树先是沁人肺腑的花香，尔后就是静候挂满树枝的桑子了。艳阳天桑子特润特甜，阴雨天则相去甚远。咬一口满嘴流汁，如允吃够，不吃到拉稀不算完。但幼时胃乃铁铸，吃多少也不碍事。记忆中，少有尽性狂吃桑子印象，因为自我支配空间窄，只能挤兑放学回家那短暂片刻，大多时间被父亲征用：闻鸡即起舞，画完大字练钢琴；日落还不息，背好古诗写作文……

家乡的桑子，虽没城里超市兜售的个大、色艳，味却十足，以致多年后依然令我回味无穷。还有，岭南、山东等地的桃李苹果梨该是闻名遐迩了，还有那炒作后的台湾特产水果，每次品尝，莫名地不及家乡的桑子地道，总觉得少了一些元素、缺了一点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