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是大地的炊烟

树有很深的根,泥土深处的事,树比人知道得更多。每年春天,都会翻晒一遍。

有许多事,最老的老人都不记得了,树却记得。饱蘸着阳光,画在枝叶上,刻在年轮里。然后某一天,树会猝不及防地,撞你一个措手不及、醍醐灌顶。

人和树都生活在大地上。人没有根,可以四处跑,记性也差,总是忘记很多事。树比人老实,往那一站,就是一辈子。世间的事,人或许知道得比树多;但深藏在地下的事,树知道得比人多。树也是一条路,从地下通向地上,并行不悖地走着生和死、过去和将来。

那些最亲的人,或早或晚,都会搬到地下。他们过得怎样?人不知道,树知道。人想他们时,就问树,拉一棵树唠叨。树安静地听,也不说话,说了也没用,人听不懂。更多时,人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却很难找到。这些,树比人还清楚,而且会帮人记住。

那些住在地下的人,一样与树为邻。他们有什么事,就说与树根,让树捎个话。于是,经常有人恍惚,明明是一棵树,忽地就变成先人的模样,语重心长地交代一些事。待人回过神,树还是树。

人就想,是先人依附在树身上回来看他了。或许,不只有人身上流着先人的血,树也是。先人化为泥土,树根就成了血脉,拣拾起散落的骨质,长成树。所以人老后,睡在树做的棺里,坟头还要插截柳木。这样,就算人忘记了,树还记得,先人还能回来。

在大地上,人就像一股风,裹着尘土、杂屑,东一头西一头地跑。“风刮到头是一场风的空”,人也是,奔忙着寻找,最后往往连自己都找不到了。但是,一场风不会凭空消失,就像人,只是从地上移到地下。

不是树招风,树就是一场风。叶片的小脚丫,沿着枝桠,一个劲朝天刮。风起于树也止于树。风停处,树下会落满很多东西,有树的,也有人的。所以,落叶归根适于树,也适于人。人活着跑得再远,老了都会回来,找块地扎根,哪都不去,像树一样过下辈子。

哪怕家荒芜了,没有了,树还会记住回家的路。在树下长大的人,哪怕不记得家,也记得树。生活里,树和人是垂直的,但差不了多少。树的根和干,朝相反的方向走;老人和后辈,也一样分道扬镳。不过,他们谁都离不开谁,就像离不开大地,迟早都要回来。

当树和人平行时,一辈子就结束了。树被做成棺,深深浅浅的纹理,像厚厚的文史,记录着散落的前生今世。人躺在棺里,像一截往事,他们也有了足够的时间阅读,交流。

树是大地上的炊烟,袅袅的烟绿下,比邻而居两户人———家和冢。

人不记得,树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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