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的蚕豆

蚕豆缘何姓“蚕”?元代的《农书》说:蚕豆“蚕时始熟”,养蚕时节成熟;《本草纲目》则说:“豆荚状如老蚕”。由是,蚕豆与蚕“攀”上了亲。

记忆中,蚕豆是儿时的当家零食。那种用油沙炒熟,肚子裂开一条缝,吐出一抹黄瓤的老蚕豆,嚼在口里最是香酥。常有卖炒货的挑担来巷子里转悠,蚕豆1分钱一竹筒,竹筒如酒杯大小,看似堆得冒尖,其实不过二三十粒而已。倘若没有钞票买,拿铜钱换也可以,就是那种外圆内方的古钱。如今古钱币是宝,当年,地下时有所见。走路一不小心被露出地表的烂砖绊一跟头,爬起身,眼睛一亮,在踢翻的砖头下就可能有一枚挂着绿绣的“孔方兄”。不论“光绪通宝”、“咸丰通宝”,均抵1分现钱用。

我爱吃蚕豆,鱼也爱。童年学垂钓,坐在水边,见别人抛竿压线入水,浮筒眨眼,连连起鱼,我的浮筒却像个钉子钉在水里,纹丝不动。

“老篙子”教我,用蚕豆粉打个“窝子”。我没有蚕豆粉,荷包里却有一把老蚕豆,全倒进嘴里,嚼碎,连壳嚼,嚼成粉—— — 蚕豆真香啊,恨不得一口咽进肚里,咽了一半,忍住了,将剩下的,学“老篙子”的样,捏合在钩线上,慢慢垂于水中,打了个“窝子”。一会儿,湖中泛起鱼花,鱼儿果然闻香即来。看来蚕豆的魅力,人、鱼皆无法抗拒。

成人后,进厂当了工人。当年工厂建在远郊,附近是一望无际的蚕豆地。我们几个年轻人住厂,与乡人订有“君子之交”,他们求我们修农具,我们则有权摘他们地里的蚕豆,但现摘现吃,不得糟践。这有点像《社戏》里双喜他们摘六一公公罗汉豆的光景。罗汉豆即蚕豆。常常午睡后,嘴里寡淡,我们便去蚕豆地里摘豆。蚕豆地里有一股子好闻的青气,豆荚直翘翘站满豆棵,密密实实的,只需捋几把就够了。鲜蚕豆的吃法可以简约到除油盐外,再无需任何作料。回来,用草把子烧灶,油盐一炒,喷香,盛在陶瓷钵里,用手拈着打白口吃,热热的,软糯酥烂,透着田垄的野香,这是我舌尖记忆中最富乡土野趣的点心。

蚕豆做菜也香。汪曾祺在《食豆饮水斋闲笔》中说:“北京人是不大懂吃新鲜蚕豆的。北京人爱吃扁豆、豇豆,而对蚕豆不赏识。”南方人却大都偏爱蚕豆,尤其是鲜蚕豆。刚上市的鲜蚕豆嫩,家乡称之为青米豆,炒雪里蕻,略多搁点盐,满口生津,最是下饭。《随园食单》里说:“新蚕豆之嫩者,以腌芥菜炒之,甚妙。随采随食方佳。”又说:“芥菜即雪里蕻。”原来这种吃法古已有之。

蚕豆还有多种吃法:将老蚕豆油炸,壳炸裂如初开的兰花,亦如美人的兰花指,面上撒点细盐,这就是兰花豆。兰花豆的价钱比花生米还亲民,旧时穷人用兰花豆下酒最相宜。孔乙己去咸亨酒店吃酒,唯一的下酒菜是一碟茴香豆,其实就是蚕豆,用桂皮、八角、花椒、干辣椒、盐和豆煮熟就是了。而豆瓣酱大约是四川人的原创,我炒菜以之提味,菜出锅,鲜香无比。蚕豆去皮,只要里面的豆瓣,与鸡蛋或里脊肉同炒,则是家常菜中的上品,一下就把蚕豆的身份提高了。

不管怎样侍弄,蚕豆都是属于平民的。自古及今,蚕豆似乎从未上过豪宴,也从未在平民的盘碗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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