砾华

河北画家、收藏家李运亨老先生，曾得到友人赠送的一方鸡血石印。石质细腻红润，石刻刀法遒劲，布局精当。经辨识，篆书印文为《西厢记》诗句：“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古印之质美、文妙、刀法精，令李公爱不释手，欣然撰写一则小记，请书法家张守中先生以汉简书之：“乙未年，偶得鸡血石印一方，乃《西厢记》张君瑞‘闹道场’一折，夜深人静，月朗风清，张生窥见莺莺在园内拈香长叹，娉婷引人魂灵。于是高吟一绝探之，莺莺依韵和曰：‘兰闺深寂寞，无计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方信惺惺惜惺惺。石刻刀法遒劲，石质红润，余甚爱之，更喜张崔酬韵……”漫画家、杂文家韩羽先生又为之作画，更增添了其中的意趣。此后几年间，李公遍邀名人题咏，终得一幅诗、书、画、印俱佳的《西厢图谱》，由一方古印引出一段文坛佳话。

最先为李公题诗的，是曾担任过何香凝 助手的陈凤兮女士，时年86岁，诗曰：“韩羽画图实甫词，古今彩笔各惊时。此图若遇金圣叹，可圈可点又可批”。随后，著名作家舒芜先生又题咏道：“月色溶溶印一方，李题韩绘赞西厢。何年情史翻新页，画个莺莺跳粉墙。”可谓道《西厢记》之所未道──舒芜老的奇思妙想，使韩羽先生顿受启悟。绘《莺莺跳粉墙》漫画一幅，并配以杂文《舒公题趣》，刊登在《漫画世界》上。其文曰：“戏曲中之红娘，轻捷活泼，机敏狡黠，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相比之下，莺莺反而成了陪衬。圣叹论《西厢》语：‘止为写得一人，一人者，双文(莺莺)也。’看莺莺忸怩作态，一贯作假样儿，使人既慨然于她叛逆封建礼教肩负之重担，却又不免替她着急：勇敢些，再勇敢些！友人嘱画《西厢记》，照本宣科画了一幅《张生跳粉墙图》。舒芜氏雅兴，题诗于其上。好个‘莺莺跳粉墙’，言我之所未言、莺莺之所未敢、张生之所未料、红娘之所未想。”继而，老诗人陈迩冬先生以草篆题写了 “西厢图谱”四字，并赋诗道：“凤兮大姐写新词，翻案舒公别有思。可惜画工吝笔墨，我来不见红娘时”。其婿郭隽杰教授也有题诗：“齐东(指韩羽，因其是齐鲁人)妙笔写西厢，一转秋波冲倒墙。印在心中邀跳月，何须递柬小红娘。”后来，著名书法家黄绮先生观赏了这幅《西厢图谱》后，也欣然命笔：“欲说还羞自作难，金炉为我实情传。香烟缠绕人潜力，万仞墙头也敢翻。”黄公诗词，别具匠心；黄公书法，自成一格，诗与书相得益彰，为《西厢图谱》增了趣、添了彩。

郭沫若先生曾称《西厢记》为“超时空的艺术品，具有永恒而且普遍的生命”，“是有生命的人性战胜无生命的礼教的凯旋歌、纪念塔。”这幅《西厢图谱》之诗、书、画、印，皆以此为出发点，阐发了《西厢记》这部“千古绝唱”、“天地妙文”的新意境。李运亨先生由此撰写的《西厢图谱记──咏一曲人性凯旋的杂剧》，参加了首届国际元曲研讨会，亦是缘于这方古印的又一收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