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虎先

唐代末年，为避战乱，欧阳氏披星戴月，自北方迁往南方，后迁至吉州，后代欧阳弘定居钓源，成为钓源古村的开基祖。欧阳弘的祖先，有的任过吉州刺史，有的官至御史大夫，有的担任安福县令，家族显赫。说起来很拗口，一代文宗欧阳修的高祖与欧阳弘是叔伯兄弟，五代前是亲兄弟。元末，战乱再起，欧阳修的直系后代欧阳腾辗转来到钓源，过继给一户人家，改名欧阳胜，子孙人丁兴旺、家道中兴。钓源，流淌着欧阳修和其祖先的血液。

1000多年前的钓源，山岭连绵、树木葳蕤、溪流清澈，既是世外桃源，密林高处又是吉安前往湖南、广东的重要通道。欧阳弘和他的子孙们在此建房定居、开荒垦田、种地经商、开办书院、教化子孙。他们从山上撬来块石、烧制青砖，开凿水井，把沟溪雕琢成北斗样和月亮状的水塘。从东往西，清澈的水流经年不息，在他们虔诚的心里，那是“七星捧月”“七星映月”“七星伴月”的景象。把房子建得密密麻麻，巷道弯弯曲曲，犹如八卦，村庄宛如太极；把斜斜的屋面塑造成重檐。重檐的敞口，仿佛是人们观察天象、憧憬美好的通道，人们茶余饭后、读书之时，一把蒲扇、一本古书、一段古训，享受阳光、倾听雨声、凝望星星和月亮。用长长的条状青石，铺在曲折幽深的小巷，连通各家门户，不让串门的媳妇淋湿绣花鞋。连绵接续的青石和青石下暗藏的下水道、奔流的山水涌向水塘，仿佛是在水波中拧曲和空中拉伸了的星光。

钓源的生活总是别出心裁，无比浪漫。人们让大门娇柔地侧过身子，兜着巷道，留住更多的风水，美其名曰“歪门邪道”；在巷道的尽头，竖起屏障，却在屏障上开着一个方形窗口，青藤爬上窗台，鲜花垂吊，阳光和星光涌进巷道，照亮了青石板。在一个皓月当空、星光灿烂的夜晚，迎着阵阵轻风，把钓竿伸出窗外，鱼钩惊扰了泻落在水里的星星的梦。钓源人美其名曰“钓鱼窗”。

人们在水边种上了高贵的滇柏，浓密的枝叶垂下绿浪，和着清风轻歌曼舞；在房子四周和绵延的群山上种植樟树、花草，树叶、花朵和落在青草尖上的露珠如群星闪耀。屋檐下的灯笼总是在夜幕降临前点亮，车把上闪亮的灯光川流不息，摩肩接踵的绸缎衣服上闪耀着光泽，它们倒映在碧波和涟漪里……星光把钓源装扮得仿佛“小南京”般昌盛和热闹。

钓源人建起了简单而恢宏的宗祠，竖起了高大的旗杆。每一根旗杆、每一面旗帜，是一个族人中举的荣光。旗帜在阳光和人们的仰慕中闪耀，就像一座灯塔，把田野中双腿沾满泥巴、顽皮天真的少年，赶进了书院。1000多年来，9个进士、30多个举人，几十面旗帜，延续了欧阳修和其祖先的荣耀。地面由低到高、错落有致、辈分排列有序的欧阳宗祠，屋顶三个天窗，地上三个天井，构成了巨大的“品”字。抬头是“品”，低头也是“品”，是族人心中的图腾。在欧阳宗祠，每年的正月，不论官职大小、富裕贫困，男丁按辈分排序，听族长教诲，好的褒奖、错的批评、严重违反族规的遭到惩罚甚至驱逐。月亮作证，星光作证，讲究人品、铸造品字、力作精品，钓源逐渐繁衍出“仁、义、礼、智、信”五派，派名即见心明志。在欧阳氏的族谱中，录有四句祖训：“以忠事君，以孝事亲，以廉为吏，以学立身”，至今为钓源孩童启蒙时诵读的警言。葱茏茂密的山岗、清澈潺潺的流水、严谨向上的族风，孕育了一方圣土，寂静而恬淡，高雅而圣洁，仿佛明月当空、繁星闪烁。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来到钓源。站立在绵延的S型长安岭上，马头墙宛如万千马匹，在绮丽的天空中，朝着夜空中的星光疾驰而来。内置隐形灯的大理石，布满了高耸蜿蜒的古驿道。从隐形灯发出的灯光，如流动的历史长河，被悠闲的脚步踏起了水花，朦胧中透出悠久、沧桑和辉煌。清脆飘逸的风铃声，似马蹄声声，从幽静深远的长空中悠悠传来，茂密绚烂的斑驳树影仿佛天上落下无数星星。眼前绿色屏障般的2万余棵香樟树，在一代代子孙的传习中凝练为钓源欧阳氏的精神盔甲。欧阳氏就像一轮明月，钓源天地一体，满目星空烂漫。

走下山来，凉粉店灯火通明，男男女女三五成群，或闲情逸致地坐着，或抬首翘臀地站着，晶莹的瓷碗中，玉脂般的凉粉形如明月，点缀着星星样的花瓣。水鸟忘记了回家，轻轻拨动水中的星光，迷醉了躲藏在星光中休憩的鸟儿。高耸翠绿的柏树、宏大悠久的照壁、碧绿攀爬的藤萝、古旧圣洁的牌坊、沧桑厚重的青墙、精美标致的飞檐……投映在水里，吹来的风，让他们在星星的怀抱中如痴如醉。池塘上灯光熠熠、白雾萦绕，仿若仙境。流连于水边、花中、古建和古戏、杂耍、小吃的人们，摩肩接踵。钓源古村的水上、池边、巷道、民宿、宗祠、树林、天空和各种迷离的灯光，闪耀着钓源人星星般的梦。

走进钓源的夜，感受星河灿烂以及仁义礼智信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