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提点萧公墓志铭”古碑（左）

“双面碑”（右）

村民清洗田野中发现的“双面碑”

□王以之文/图

遂川“宋史双碑”的发现过程非常耐人寻味，历史总是在它该闪光的时候闪光。———题记

今年春节，笔者在遂川县雩田镇塘背村发现上洲萧氏宗祠有一古碑，碑头秀丽的小篆“宋提点萧公墓志铭”赫然在目，碑刻洋洋1600余字。因缺乏相关史料，虽感觉此碑不是凡物，但终是一头雾水。不久之后，笔者幸得《民国十年辛酉遂川上洲萧氏十二修族谱》一本，眼前为之一亮，谜团逐渐解开，心里豁然开朗。

3月21日，笔者邀请县里文化部门专业人士进村指导，与上洲人积极开展古碑保护工作。

9月7日，在上洲的田野上，又有一惊人发现，一村民翻转一块北宋古碑，竟发现该碑石是一块罕见的“双面碑”。似乎是“天工之巧”，碑的一面是一则残缺的《宋故朝议大夫萧公墓志铭》，另一面是一篇茶亭碑记《夏宜亭记》。

于是，“遂川发现宋朝双碑，分别躺在上洲萧氏总祠门口和上洲田野中”的消息，不胫而走。

宋史双碑的发现牵动各方的神经。人民大学郭宇昕和首都师范大学余辉两位博士先后发声，称这两块宋史墓碑，是对遂川史、江西史和中国史的重大发现。

郭宇昕通过《龙泉县志》（清代同治版）等资料的帮助，对“宋提点萧公（拱辰）墓志铭”碑文进行了整理。余辉博士于今年7月23日从北京飞到遂川，也立即投入了资料搜集和田野调查中。9月5日，与县档案馆专业人员到上洲实地考察。11月23日，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余辉博士在由南昌大学主办的“宋代江西”学术高峰论坛上，重点介绍了在遂川的“宋史双碑”，引起与会学者的高度关注。

笔者根据《民国十年辛酉遂川上洲萧氏十二修族谱》所载，对两块碑文进一步加以梳理。随着关注和参与研究的阵容的逐渐壮大，各方合力攻关，很多与石碑相关的历史被挖掘和整理出来，基本还原出历史原貌。

“自将清洗认前朝”———

大宋铸钱官萧拱辰和他的父亲萧世京

上洲萧氏总祠门口的古碑保存较为完整，碑文相对完整清晰。从碑文中看，“宋提点萧公墓志铭”古碑，传主为萧拱辰，官至提点江淮荆浙福建广南等路坑冶铸钱事。其父萧世京，北宋仁宗嘉佑二年进士。

据有关宋史研究，嘉佑二年科举群星闪耀，有“千年进士第一榜”之称，欧阳修为主考官，王安石担任群牧判官，苏轼兄弟同榜进士及第，苏洵送二子应试，曾巩与他的弟弟曾布、曾牟以及堂兄弟曾阜，一门四人同科及第。

萧世京在朝请大夫提举建州武夷山冲佑观，上柱国，赐金紫鱼袋，任上去世。家谱上载有大清嘉庆已卯风重修萧世京夫妇坟墓，发现内有巨石刻铭，谱记萧世京墓志铭文为朝政大夫提举南京的郭知章所撰，朝奉大夫李元衡书，朝请大夫何甫篆。由此可见，萧世京当时在朝廷中的地位和影响不一般。可惜的是萧世京的墓志铭碑刻不知下落，只有他儿萧拱辰的墓志铭碑刻惊现村祠。

要了解萧世京，必须介绍两个人：一是王安石，一是蔡京。族谱诏诰、奏疏等资料显示，萧世京曾为吏部尚书，先后弹劾过他的两位顶头上司，一是元丰五年五月，上疏弹劾王安石；另一是崇宁元年八月，上疏弹劾奸相蔡京。《江西通志》卷七十五：“蔡京为户部尚书平章事，矜己自任，世京多与之忤，因举奏蔡京十事，京由是衔之，罢归。会徽宗于禁中得世京所上书，即擢为吏部员外郎。”萧世京因弹劾蔡京遭到报复而被罢官，所幸徽宗继位后看到了这封奏疏，虽不接受他对蔡京的弹劾，却很赏识他的才干，重新起用他为吏部员外郎，负责官员考核升迁，之后又一再提拔，直到广东南路转运副使、朝请大夫、赐金紫鱼袋。两次弹劾，使得这位一度为国选才任能、身居高位的遂川人，在历史的星空中黯然失色，令人叹息。

“双面碑”的故事———

南山居士萧世范和他的《夏宜亭记》

上洲田野中的那块残碑为非常难得一见的“双面碑”。半个多世纪以来，这石碑或作为“四旧”被破坏，或由于村民不了解碑的史料价值，把它做了上洲田间水渠上的石板桥，当过渡小桥和磨洗锄镐之具。今年秋收后，塘背上洲人，拿起竹杠麻绳，把这块田野里的残碑也抬到祠堂边来，立在祠堂大门口石狮旁的外墙上。

待村人清洗干净，终年藏于石碑背面，埋在泥土的遂川历史上最早的茶亭亭记《夏宜亭记》赫然展现在世人面前———“吾庐南直枕南山，北控大江，吾宗百世恃之以壮形胜者也。距门百步，其地非吾有也，高杉密翠，老柿偃亚，障蔽其门，使吾不得廓然睇南山于指掌之上……”（经整理的原文附后）

碑的另外一面，依稀留有些文字。笔者用手机翻拍回去，在电脑上放大，与《民国十年辛酉遂川上洲萧氏十二修族谱》仔细一比照，才知此面为萧世范的墓志铭。

而据考证，《夏宜亭记》的作者就是南山居士萧世范。南山居士这篇亭记受欧阳修《醉翁亭记》艺术风格影响很深，是在外游宦多年的萧世范回乡后心之所得的真实写照，妙笔生花，字字珠玑！亭记描写了自己在遂川江边醉心山水的忘我之状，“醉饱之乐”“寤寐之乐”“吟哦之乐”“濯缨之乐”“游息之乐”等，这些平常人平常事中触手可及的真实的快乐，让他发出了“人之有是乐足矣”的感叹，活脱脱一个自然主义者，写出了作者超然脱俗的高洁志向！文中葛仙岩、石牛岭、濠水、汉岗、巾石峰等地名从古时沿用至今，让人不禁感慨这里面凝结了多少历史的烟云？！

据《遂川县志》记载：萧世范，字治番，又名器之。北宋时永兴乡人。嘉裕八年进士。初任南雄推官，后升虔州、广州通判，又调任广西转运判官……迁任广西时，由于地方官吏腐败，经常利用民族矛盾，挑起民族争端，世范到任后“开示恩信”，对少数民族人民一视同仁，得到少数民族人民的信赖，加强了民族团结，维护了边疆地区的安宁。《江西通志》卷七十五也有记载：“萧世范（1035—1116），字治藩，龙泉人，嘉佑进士。为南雄推官，悯运夫之苦，始制小车以代之，一车可胜数人之载，公私称便。改广西转运判官。”

足见，萧世范是一个治理地方、发展经济的高人。

“宋史双碑”———洞窥北宋遂川图景

透过上洲“宋史双碑”，笔者仿佛看到一幅文风鼎盛的北宋遂川图景———

“兄弟二进士”萧世京、萧世范，“一村两名臣”郭知章、郭孝友，“父子皆进士”蒋贲、蒋概……有客家文化浸染的宋代遂川，读书成风，科举成名，仕宦成群，历史气象十分可观。据萧世京墓志铭载：“公力善为乡闾开学馆，延师儒，公奋励笃志，与其弟俱以文学显名……所至邑（为官一方），先庠序，尚教化，礼贤下士，兴利革害。”萧氏家族开遂川风气之先，科举精英接二连三，除萧世京父子三人外，萧世京从叔萧佐是嘉佑四年进士，另一从叔萧价是嘉佑六年进士，萧世京弟弟萧世范则是公元1063年嘉佑八年进士。遂川精英在地方和朝廷为官，在大宋江山国家治理体系中，占有一席之地。

此判断，有书院为证。据李才栋《江西古代书院研究》（江西教育出版社1993年版）载有新兴书院（1017—1021，998年兴建）、云岗书堂（1041—1048，今属万安）、孙氏书院（1119—1125,又名盘窝书院）等，为江西最早的书院之一。按有确切记载的创建时间算起，这三所书院分别列江西书院创建的第9、第14和第34位，为吉安最早。

两块碑刻，关联起一大拨的宋代遂川精英，实在是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民间碑刻往往可以填补传统书面记载之所阙，塘背上洲古村这两块古碑，或为大宋之物，或为后世重修翻刻，尚有待进一步考证，但这两块碑刻，是研究宋朝政体典章制度的难得的实物遗存。我们把它们定义为“宋史双碑”，应该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