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千年老农

鸟鸣唤醒天光，一线晨曦撩开巾石峰的薄雾，山朦胧，村庄朦胧，树朦胧。

校园里种有许多树。旁逸斜出的香樟，常绿壮实的杜英，高大魁梧的银杏，屏列两旁。窗台前，槭树葳蕤，五角叶映玻璃。佳木繁叶，枝丫间冒尖儿的春芽，在天幕下写下生机勃勃的诗行。

树是鸟的天堂。灰麻雀“唧唧咋咋”，拨动弦管乐，率先奏响春之曲的序幕。它们一年四季不离故土，啄食稻谷草籽，调皮地偷吃腊肉香肠。它们衔来枯叶、碎草、羽毛，在土屋墙缝、电表箱里筑巢、繁衍，以人为邻，而人又以鸟为邻，和睦相处。灰麻雀娇小，藏匿在浓密的阔叶中，寻寻觅觅，难见其踪影。春风残醉，摇晃柔枝，这种天南地北常见的小灵通消受不起风情万般的媚态，“噗”的一声，成群结队，展开小翅膀，斜斜掠过春光。还不忘记在春风里卖弄歌喉，这种来自人间烟火的鸟鸣，热情奔放，一声接着一声，好像炸开的春花，一朵连着一朵，无拘无束地绽放。又好像是深幽的水潭，飞溅起水花，自由自在地舞蹈。

灰麻雀以家族的礼仪欢迎远道归来的黄鹂、燕子、白鹭、鹦鹉、白头鹞……

天光渐亮，鸟影依依，一个熟悉的倩影飞入眼帘。是燕子，它那独有的尾羽剪刀特好认了。我甚至认为燕子就是艺术体操队员，哪怕一个伸颈的动作，都让人有春天的遐思。黑色斑点在树梢小憩，在围墙驻足，在电线上写五线曲谱。它们的家在屋檐下、在悬崖石缝、在树洞，不过，那呢喃细语有着无尽的诗情画意。山燕啾啾，急促高亢；家燕唧唧，婉转悠扬；乳燕嘁嘁，欢快乖巧。燕子本来就是一支享誉自然的乐队，黑眸顾盼，黄嘴微启，中高低音穿插、交织、融汇，重章叠句，回环反复，旋律流泻，音律飘飞。校外，界溪河春水向西，夹岸桃花燕子飞，春风吹拂燕子歌唱的余音，入耳说不出的妙境，牵动悠悠情思。

“喳喳—喳喳”“喳喳喳喳”，花喜鹊夫妻大清早秀恩爱，对歌时，头和尾巴随着节拍轻轻摇晃。长歌暂停，头和尾巴慢慢上扬。公鹊越过横枝，紧靠着爱妻，殷情地替终身伴侣打理光洁的羽裳。

“喜鹊喳喳，灯盏结花，喜事到家。”春色醉人，海内升平。在充满希望与新生的清晨，思绪随着鹊歌流淌，止息心头的纷飞杂念。一曲喜乐消得万古愁，坦然领受这带着磁性的鸣叫，是天赐恩典。

喜鹊几乎遍布世界各陆地，在中国被尊称“圣贤鸟”。喜鹊坦荡荡，和声高低平稳，始终柔顺舒缓，不以喜怒哀乐而炫耀演奏技艺。它们矫健优雅，披挂黑白相间的礼服，对爱情专一，性情温和。喜鹊栖梧桐，除了传递欢乐，它们总会给人带来好运的希冀，给人温暖的安慰，它们正如儒家褒奖的君子一样：温良恭俭让。

圆鼓鼓的斑鸠淡红褐色，蓝灰头，尖白尾，闲步橘红跑道。“咕咕咕—咕”，三声短一声长，平平仄一仄。前三声，平平仄，节奏分明，沉沉饱满，接着斑鸠翘头，扭扭粗短的珠颈，将最后的仄声拖得老长老长。叫声抑扬顿挫，有点像乡间打鼓手，木槌敲击牛皮鼓面，重扬轻落，再挥手将木槌拖鼓面，鼓点激越回荡。

为了不辜负善意的鼓点，我闻鸠声而起，随声而动，绕着跑道慢跑四圈，有了一次次和斑鸠不是约会的约会。天天见，日日熟，斑鸠不怕生了，竟然做我的陪跑员。

墙外西山白鹭飞，松树枝头缀着团团白云，白鹭站立不动。田畴春水，白鹭高长腿，迈着自信高傲的步子，悠闲觅食。它们大部分时间是安静的，受惊或求偶时，“呱——呱——呱”，这种尖锐悠长的叫声绝对比不过它优雅的王子风度。

校园内，春花眨巴着明丽的眼睛。一鸟领头，百鸟和鸣。啁啁喈喈，众妙俱集，春天交响曲起伏跌宕，和谐优美。鸟语又花香，盛开了春天的梦想，瑰丽缤纷。此时此景，清吟如沸，色彩似画，在我内心激荡圈圈涟漪。

晨光透亮，学生跑操，手臂均匀摆动，“踏踏踏踏”的脚步声，整齐有序、铿锵有力。教室琅琅书声，年轻学子扯开稚嫩的喉咙，放声诵读，不负春光，不负韶华。他们灵动、透亮、奋进，用激情的鼓点擂响青春之歌，不正是纵情放歌、振翅飞翔的春天使者吗？他们怀揣美好、志在远方，不正是梦想天使吗？

珍惜美丽的记忆与美好的存在。上课铃响起，我疾步向前，站讲台，站成一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