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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棑
2024-03-22 10:52 来源: 吉安新闻网—井冈山报

文/张有晏

井冈山市的拿山镇、厦坪镇全境及罗浮镇的部分区域,从前统称为“关北”,为永新县所辖。1950年后属井冈山,现为井冈山市人民政府所在地。

1949年前,关北的交通十分不便。除了通往邻近几个县的旱路外,就只有贯穿关北垄的牛吼江(也叫拿山河)水路。那时,江水较为丰沛,河里既能通船,还能撑棑。棑有木棑、竹棑。当时关北,以销售木头为主,撑的都是木棑。

牛吼江上游的群山,峰峦叠嶂。山上大都生长着茂密的杉树。杉木是那个年代建筑和制作家具的上等木材,素有“金条”之称。从前,关北很穷,本地建房少,家具制造又没有形成商品化。因此,大量木材只能通过水路,撑棑销往外地。

地处牛吼江上游山脚下的菖蒲古村依山而建,临水而居,是当时关北的木材集散地。在秋冬季节,木材老板雇人把山上的木头砍伐下来,堆放到河边沙滩上。春夏季节,撑棑往吉安等地出售。村里的男人能耕会种,身强力壮,而且水性极佳。很多人干起了撑棑这个漂流的活计。那个时候,关北撑棑运木特别盛行,棑工们为木材老板撑棑打工,一年有七八个月在江中漂流,为的是挣钱,养家糊口。

当春夏来临,要撑棑运木头了。他们先把木头扎成短棑,由十几根木头组成,不用铁丝,不用铁钉。用剖好的扎篾,再摆上几根硬柴横档,便扎扎实实、服服帖帖地把原条木捆扎成了一节短棑。把一节节的短棑首尾相连,捆扎起来,就成了一条长木棑。木棑的长短是根据水势的大小定的,一条木棑通常是由十几节短棑组成。木棑的前端装有一个木棹,掌棹人是舵手,肩负重任,掌握木棑的前进方向。撑一条木棑,除舵手掌棹外,还有三四人,每人手持着一根长长的竹竿,叫撑竿,全靠它加速助力和掌控木棑不走偏。

木棑是当时的运输工具之一,主要是承载着运送木材的任务,也包括已打裁好的筒子木。除此,还把当地盛产的箬叶、杉皮、小山竹等山货装出去卖,获得不少收入,惠及了山里山外的村民百姓。

木棑要下水启航了,此时的撑棑人心情复杂,思绪万千,撑棑途中艰险的遭遇,历历在目,心里嘀咕着:前面等待这一次的又有些什么呢?亲人们也站在岸上送行,知道他们每次出行的时间长达半个月以上。期间,经历的风雨和磕碰,家人也感同身受,在目送他们走远的瞬间,心中不由泛起缕缕的牵挂。

牛吼江涨水了,行船撑棑就能顺风顺水。若是天旱枯水期河水小,要在河里通船和撑棑,必须疏通河道。这时河床浅,河里乱石多,撑棑在江里走,木头被乱石磨得咔咔响。磨断扎篾,散棑的事时有发生。加之江面狭窄,河道又七拐八弯的,稍有不慎,木棑就会冲向河岸,被撞得七零八落。此时,大家又要手忙脚乱地捆扎起来。半天时间过去了,木棑才恢复了原状。大家直起腰喘着粗气,你看我,我看你,浑身上下湿漉漉,分不清哪是水,哪是汗。

经过好几天的风雨兼程,木棑到了牛吼江的下游泰和段水域。当夜色慢慢笼罩,伙计们停泊好木棑,心身疲惫地迈着沉重的步子上了岸。已经撑过好几天的路程,他们都会找一家旅店住下。困了,累了,急急忙忙地躺在床上,但是人却还在飘飘然、晃悠悠,仿佛感觉床如棑,棑如床。白日里闯过的急流险滩,绕过的隐卧礁石,拐过的道道急弯,反复浮现在脑海里,久久难以入睡。

告别昨夜那飘忽沉浮的梦幻,新的一天开始了。早饭,他们拿出从家里带来的用竹筒装好的自酿冬酒,要上几碟小菜,外加自带的炒黄豆和盐饽饽(咸鸭蛋),酒就开始对饮了,酒兴之中,少不了几拳“全福寿、高升……”。一顿早酒下来,伙计们仿佛像换了个人似的,艰难、苦涩,忘得一干二净。

下游的牛吼江,两岸青山挺拔,江面开阔,深潭较多,水流不急,棑行缓慢,是欣赏两岸风景的最佳时机。晨曦初照,远处的山峦像含羞的少女,若隐若现,绵延起伏,遥看水与山融合,平静而又清澈的河水,倒映着奇峰峻岭。两岸的景色,犹如百里画廊。此时此刻,撑棑人如入梦境,心潮滚滚,竟情不自禁地扯起嗓子,引吭高歌着自编的棑工号子。

哟嗬嗬嗬……喂!

撑棑下州府,哟啰嘿!

颠簸伴一路,哎哟喂!

有钱吉安府,哟嗬!

冇钱吉安苦。嘿咗嘿咗!哟嗬嘿!

他们粗犷的嗓门,喊出的号子声,和着山,和着水,在两岸的山谷中久久回荡!

几番开心的闹腾,行走之间,河水越来越急,河床也越来越深,撑棑的注意力也由此而高度集中起来了。这段水域要经过一座大水陂,名叫槎滩陂,离泰和县城30公里,在禾市镇境内,始建于南唐年间,距今1067年,有“江南都江堰”之称,至今灌溉着泰和县和吉安县4万多亩良田。附近有个村庄叫槎溪村,全是张姓,关北拿山、厦坪的张姓就是从这里分迁出去的。

陂潭水深数丈,一泓潭水,碧波荡漾。这里发生过一个真实的故事。有一次棑行至槎滩陂,不知道谁不小心,把一瓶万金油掉入潭底。这次,棑上搭载了几个去吉安朝宗中学读书的后生,一个是厦坪村的朱世炎,另外两个是菖蒲村的张积玉和王子光,他们一听说掉了东西到潭底,争相下去捞。说时迟,那时快,朱世炎抢先纵身一跃,钻入水中,潜到潭底,轻而易举地把万金油瓶子捞了上来。这些学生都是乘棑去吉安上学的。那时,关北没有一所中学,菖蒲村乡贤人士张国翰,联合家中三兄弟,倾其家产,于1946年,在吉安创办私立朝宗中学(后并入吉安一中),本地贫困农家子弟上中学免学费。棑工们肩负家长重托,每当承载这些后生上学,便视为满载着光明和希望。对他们关爱有加,一路上管吃又管住。家乡的重教之风,摇曳了孩子们求索的激情。他们勤奋好学,胸怀壮志,以古人宗悫为偶像,“愿乘长风破万里浪”。解放后,这批年轻人大部分成为了人民教师,桃李满天下,为关北的教育事业呕心沥血,培养出一批又一批优秀人才。

再说到撑棑过槎滩陂大坝,令多少撑棑人望而生畏。槎滩陂坝高数十米,河水飞流直下,翻腾起阵阵白浪。菖蒲村的撑棑健儿,在此遭受过一次又一次的生死险情。有一次,大坝的水特别大,他们把木棑缓缓撑向前,不一会,木棑从大坝上俯冲而下,钻入水底,前三节连人带棑,被急流完全淹没在水底,直到第四节冲下坝后,淹没在水中的第一节才从旋涡中冒起来。掌棹人临危不惧,死死抓住木棹不放。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令河岸上的人看了也大惊失色,并尖叫起来,掌棹人却镇定自若。这时,不禁使人想起郭沫若《满江红》的诗句“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一路险象环生,木棑撑至早禾市。这里是木材的中转站,也是棑工们的大本营。一般都会在此休整一天,释放一路的颠簸和疲惫。早先禾市的河面宽广,河床很深,通常从上游撑下来的木棑,在这里打成帮棑。帮棑有的是二层,有的是三层。横向并排组成几条长龙,浩浩荡荡汇集到赣江。大河奔腾不息,船来棑往,一片繁忙景象,两岸稻浪滚滚,炊烟缭绕。

关北的撑棑人,大都把帮棑送到吉安码头,交完货,结好账后,用三四天的时间,步行返回。一路上谈笑风生,尽享完成任务的喜悦。高兴之余,他们总不忘认真总结经验,以更加坚定的信心去迎接新的挑战。

如今,随着交通运输事业的发达,各种各样的运输工具,目不暇接。加之木材的作用日益被别的材料所替代,古老的撑棑运输活儿,就这样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消失在记忆中。

责任编辑:刘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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