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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味里忆父亲
2023-06-16 09:53 来源: 吉安新闻网—井冈山报

文/罗宏金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十二年了,追忆父亲,既不必睹物思人,也无须刻意想起。平常的日子,一日三餐,只要嘴里沾了食物,细细地品味,就自然地想起了父亲。

父亲讲究吃,不吝惜吃,即使在生活极其困难的时候,对吃也不曾马虎。在“吃”字上,父亲不亏自己,不亏家人,更不亏客人。

父亲特爱挂面。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家里的挂面都是当作宝贝储藏在陶瓷缸里。因为忙碌经常最后一个回到家的父亲,面对少饭少菜,不但没有抱怨,反而有几分庆幸。他会亲自下厨,做一大碗甚至一大钵香喷喷的挂面,我们兄妹只要在场,自然也跟着打打牙祭。

父亲只要赶场逢圩,必定去饭店小憩,吃一碗清汤,或是饺子,然后,带些馒头、包子、油条给我们兄妹几个解馋。我小学毕业那年暑假的一天,父亲在后推、我在前面拉着独轮车去罗塘圩卖猪崽。卖完猪崽父亲就带着我在镇上供销社的食品店里各下了一碗清汤。也许是饥饿,也许的确是味美,我那碗清汤连一滴汤也没剩下。后来,为了那碗令人迷醉的清汤,我用了各种办法争取与父亲一起赶集逢圩。

夏日,大哥捉到一只五六斤重的大甲鱼。野生甲鱼金贵,虽然味美,但吃了划不来。正是家庭经济拮据的时候,一家人都主张卖了换钱。父亲一声不响提上甲鱼上县城去了,下午回来,父亲居然挑回来两只肥硕的猪老壳。

为了招待好客人,父亲就是倾其所有,也决不失掉待客的礼数,四盘五碗,外加小碟,就算再随意,六个菜碗是不能再少了!客人吃好喝好后,父亲又让我们小孩也来享用这样的“大餐”!

父亲心灵手巧,善做各种美食,农家能见到的食品,他似乎无所不能。他做的包子,蓬松可口,包的粽子,密密实实,煎的果果,香甜诱人。正月初一,村里男女老少,相互串门拜年,品评各家果果,父亲做的果果色香味俱全,是公认的头名,多年来无人能及。正月一过,父亲就交代母亲,把剩下的果果一包包分好,让我们带到学校,与同学共享。大家都说,商店里也买不到这么好吃的果果,这让我们兄妹几个十分自豪。

我最佩服的还是父亲的烹饪手艺。经父亲的手做出的饭菜,总能激起我们莫大的食欲。单说那味道一绝的炒糯米饭,用油和加水都要恰到好处,父亲做起来极用耐心与技巧。炒一会儿,加点水,接着炒,如此往复,直到熟了为止。这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我曾试过几回,不是炒煳了,就是炒不熟;不是炒干了,就是炒稀了。

记得20世纪七十年代末期,家里为了节省口粮(大米),天天让我们吃番薯,时间一久,我们便对番薯深生厌恶和恨意。一天晚饭,米饭所剩无几,从厨房里飘出来一股诱人的香味,父亲又做什么好吃的?不一会儿,一大钵炒番薯片上了饭桌。我漫不经心夹了一筷子,一尝,可不得了,我一连吃了三大碗,我真的怀疑这就是番薯做的。此后,父亲的这一“创举”迅速在村里发扬光大,家家户户都效仿着炒番薯片来弥补口粮的不足。

村里婚丧嫁娶,大都请了父亲去主厨。这是父亲烹饪手艺大显身手的时候。辛苦一天的父亲,听着食客们的称赞,提着东家作为回报而赠送的菜肴——也是自己的杰作回到家里,看着我们吃得津津有味,便露出满足的笑容。

母亲对于父亲的厨艺也是十分的满意,她常在我们兄妹面前幸福地夸赞父亲,厨艺精,动手勤。事实也的确如此,逢年过节,家里来客,必定是父亲掌厨,母亲不必操半点心,最多帮父亲打打下手。

像我们这个大家庭(最多的时候十五口人),为了解决“吃”的问题,母亲天天愁得不行。这的确难为母亲,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们兄妹八个,大多正在长个儿,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个个都能吃,生产队给我们定的这点标准口粮哪里够呢。要是遇上天灾,粮食减产,连个标准口粮也供应不上。可父亲却不慌不忙,应对自如。哪一餐没菜吃了,他手里就拎回来一串小鱼小虾,或是一把能做菜肴的野花野菜;哪个月口粮没了,父亲就把储藏了半年,甚至一年、几年的荞麦磨成粉,做成发糕,偶尔吃一顿,味道似乎比米饭还要好;或者变着法子让我们吃煮番薯、炒番薯、煎番薯。这样“熬”过几日,就能等到生产队发口粮的日子。

我们家即使在口粮极紧张的年份,也没有到挨饿的地步,这全凭了父亲的未雨绸缪。父亲趁着上下工的间隙,垦荒种上南瓜、番薯、荞麦、花生、大豆之类。开一块,种一茬,这些出产虽然比不上米饭,但总算是有了果腹的东西。南瓜、番薯多得一时吃不完,又不方便长期保存,就刨片晒干,以备不时之需。就在农村实行生产责任制分田到户的前一年,父亲还带领我们全家,用了一个冬天的时间,开垦了已经荒芜了半个世纪的几块田地,种上了水稻和西瓜。

盛草季节,父亲天不亮就起床,到有农作物的旱地里、田埂上,割回满满一担青草,放到鱼塘里,然后又赶去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村里养鱼的人不少,但就数父亲养的鱼又肥又大。年末干塘抓鱼,大鱼交给队里,折成工分,小杂鱼留下归自己,让母亲焙干。

父亲是养鱼能手,也是捕鱼高手,不仅方法很多,而且善于因地制宜。在水不深的洼池里,父亲就排水“捡”鱼,虽然笨拙,但干净利落。在汛期的小河里,父亲用竹笼“卧”鱼,不仅省事,而且常有意外的收获。鱼少,几天起一次,鱼多,就一天起获一次。春天的夜晚,父亲都要领我们篓火照鱼,水田里,小溪中,鲫鱼、鲇鱼、泥鳅在篓火的映照下,清晰可见,鱼叉一扎,或是鱼钳一夹,任凭鱼儿怎样挣扎,也无法脱逃。夏秋的小河里又出现了小河叉,且水深刚刚漫过小腿,等到夜晚,父亲要么带领我们全家,要么与村里人结伴到小河叉里“沙坝放鱼”。这是我平生见到的最有趣的捕鱼方法,在小河叉的上下游快速拦起沙坝,在下游沙坝一侧的沙岸中开一道长长的出水口,坝里的鱼儿就很听话地进到出水道中。只要瞅准时机,暂时关闭出水口,出水道中的鱼儿就乱成了一锅粥,有的过于挣扎,居然自己跳上沙岸。清理完出水道中的鱼儿,又打开出水口,迎接下一拨鱼儿的到来。一夜下来,鱼获少则几十斤,多则几百斤。这么多的鱼,而且小鱼居多,母亲与三个妹妹要忙乎好一阵子,才能焙成鱼干。所有的鱼干,除了应付来客与全家人的菜荒,很大一部分成了我们兄妹几个在学校的下饭美味。

开春下田,父亲买回几十只鸭苗。每天,两竹笼的小鸭子随父亲早出晚归,在父亲劳作的田地里觅食。一到夏收夏种的季节,鸭子已经成年,父亲从不出售,而是一只接一只地宰杀,慰劳辛苦劳累的一家人。

冬闲的日子,父亲白天养足了精神,晚上带着猎狗出去狩猎。猎物中猸子居多,也有獾狗、麂子等。每次归来,或多或少,很少空手。父亲若是半夜凯旋,硬把我们一个个从熟睡中叫醒,让我们欣赏他的“战利品”,一起分享他的快乐!父亲有时候彻夜不归,令母亲牵肠挂肚,生怕出什么意外。假期里,我们兄弟几个也常常跟着父亲去狩猎,深更半夜时,走累了,想打瞌睡,父亲就塞几颗水果糖给我们,瞌睡虫立刻被赶跑了。打下的猎物,留下毛皮,曽肉现吃,有多余的做成腊味,或是送给左邻右舍。

时光冉冉,我们终于在物质上告别了贫穷,过上了富足的日子,但我们依然青睐父亲的制作:端午的粽子,冬天的香肠,平日里的挂面,节日中的菜肴。晚年的父亲,一面欣然接受享用着儿女们孝敬的各种美食,一面仍然自食其力。病危中的父亲不顾我们的反对,还一直饶有兴趣地割草喂鱼。就在父亲去世前几天,他还与母亲一起种了几分地花生……

父亲用一生的勤劳和智慧,生产食物,制作美食,追求美味,养育儿女,努力为全家人创造美好的生活——我们由衷地敬佩这样的生活态度。

责任编辑:刘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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