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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如山
2023-06-16 09:52 来源: 吉安新闻网—井冈山报

文/周木栋

都说父亲如山,小的时候,我怎么也体会不到这句话的深刻。瘦弱的身板,背着“罗锅”的脊背,走路说话不温不火,还时常伴有剧烈的咳嗽,这就是父亲留给我们的深刻印象!

父亲是一个弹棉花匠,在童年的记忆里,耳边经常回荡着并不优美,甚至是噪音的“弹奏”。父亲每天走村串户弹棉花,每天都是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外出,晚上天黑了才回来。有时如果能续接上活,就索性住在农户家里。父亲开始是靠两条腿来回奔波,肩上还要扛上笨重的弹棉花的行当。这样的确很累,而且还耽误工夫。后来等到弹棉花有了一点积蓄后,父亲便花了20来块钱买了一辆五六成新的二八式永久牌自行车。正是这辆永久牌自行车,给我们的童年带来了无尽的快乐。我和我的姐姐妹妹们正是在父亲的帮扶下跌跌撞撞学会了骑自行车。农闲时,父亲便用自行车载着我们走亲戚。至今我还记得父亲推着我,走在泥泞的乡村小路上艰难行走的情景。

父亲小时候家里很穷,穷得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用母亲的话说,她过门的时候,家里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从山上拣的几块石头当櫈子坐在土灶边吃饭。在父亲八岁的时候,爷爷被国民党抓壮丁走了,从此渺无音讯。奶奶耳朵聋,人又老实,靠帮村里人舂谷碾米讨口饭吃,还要含辛茹苦养大一儿两女。在那兵荒马乱食不果腹的岁月里,爸爸的两个妹妹因病因饿先后夭折。听爸爸说,他小时候也得了一种怪病,头歪嘴斜流口水还说不出话,皮包骨头的他每天躺在老屋前冰冷的石板上期盼着奶奶带回点米汤水充饥。奶奶也没钱给他治病,在她每天“老天爷保佑”的祈祷中,命不该绝的爸爸竟能破天荒的“康复”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父亲八九岁时,便背起了养家糊口的重担,他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身泥巴一身汗摸爬滚打操弄起了犁耙。说起这段辛酸的往事,父亲总是眼眶湿润。身高还不如犁耙的他,时常被耕牛“罢工”甚至“欺负”,有时索性在田埂号啕大哭起来。十三四岁时,又跟着郭家店义丰的舅公学徒弹起了棉花。从此,为了谋生,年幼的父亲便背起了弹弓和磨盘,“打磨”起了生活。父亲本来一副稚嫩的身板,又在长身体的年纪,却整天被弯曲的弹弓捆绑,天长日久便逐渐压弯了腰,也许这就是父亲背上“罗锅”的来由。

苍天有眼终不负苦命人。一九五八年“大炼钢铁”期间,19岁的爸爸经村上的四太婆介绍,与父母双亡同样是苦命的母亲成了亲,两个穷苦的年轻人从此相依为命,共同组建了一个完整的家,并陆续生养了我们兄妹八人。虽然日子过得比较艰苦拮据,但看着儿女们一个个长大懂事,一家人其乐融融,父母亲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父亲没读过书,后来跟着“扫盲”运动,学了点文化还写得一手不错的字。他虽然不知“书中自有黄金屋”的深奥,但他却有着“鲤鱼跳龙门”“扔掉蹶头把”的一套说法。尽管家里很穷,父母亲从来没有说过让儿女辍学的话,尤其是父亲的一句振聋发聩的“只要你们想读书,我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们上”的话,至今仍萦绕在耳边没齿难忘。为了供我们八个子女上学,精明持家的母亲精心抚育儿女外,还披星戴月开荒种地卖点蔬菜贴补家用;父亲白天在生产队“赚工分”,早晚则起早摸黑的加班加点弹棉花赚点辛苦钱。

20世纪70年代,由于爷爷所谓的“特殊关系”,考上了高中的哥哥上不了学。父亲心急如焚,天天步行往返奔跑在公社和离家近20里的石莲洞中学之间。当时的校长实在经不住父亲的苦口婆心和软泡硬缠,只好找出没有桌子没有书本没有座位之类的借口来推辞。平日寡言少语的父亲则说:“没有书本自己带本子,没有桌子家里搬来,没有座位就坐在墙角,实在不行就站着旁听。”校长满脸惊诧又带着钦佩的眼神,上下打量眼前这个脚穿破鞋,衣服上打满补丁还沾着棉絮,面黄肌瘦但眼神坚定的农民,实在找不出什么更合适的理由来拒绝。哥哥终于在开学一个多月后如愿以偿走进了久违的学校。我的读书经历也不寻常。小学四年级前我都在村里的祠堂里上学,教书的都是种田的“赤脚老师”,教学条件和质量可想而知。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便想方设法求人把我送到镇上的中心小学读书。几经周折,插班补习后考上了县城的吉水中学读高中。试想,在那个家庭子女多且吃不饱饭的年代,如果没有父母亲的远见和执着,我们这些子女们大概率的也会和村里的同龄人一样,走上了学门手艺、务农和外出打工的人生之路,哪有今天“扔掉蹶头把”的境地。

父亲是一个最普通的乡下农民,但他的一生最不简单甚至伟大之处就是不顾家境贫寒,义无反顾甚至有点倔强地教育培养子女,甚至引导孙辈们好好读书。大哥的儿子考上清华大学后,父亲从北京特地带回了侄子的录取通知书,复印了分发给其他的孙辈;我则把它端正贴在儿子的小书桌墙上,以示勉励。也正是这种家教和家风的传承,我们这个世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家庭,陆续涌现出了清华、北大,中国人大,天津大学、国防科大等大学的人才盛况;两个孙子和一个外孙还先后考入美国名校深造攻读博士!

父亲是一个不苟言笑但却是一个做事非常认真细致的人。父亲对弹棉花的质量和标准有很严格的要求。从撕絮、弹开、压平,牵纱到反复盘磨,每一道工序都要做到精益求精。我的母亲和儿女们自然也成了他的帮手,年长的哥哥还“出了师”。我因为年龄小只能参与牵纱这个环节,这道工序看似简单,但两人手起纱落却要做到干净利落,配合默契。我就是因为动作笨拙导致纱牵不到位,摆放不齐,经常受到父亲“上岗上线”的训斥:“做人做事就像牵纱一样一丝不苟,不能马虎了事!”正是这种近似严厉的言传身教,也成为我们日后工作生活的人生信条。

天有不测风云。本来正该享福安度晚年的父母亲,因积劳成疾先后撒手人寰。每当清明时分,不管多忙我都会去老家扫墓。徘徊在父母亲的墓前,儿女们总是感慨万千,父母亲的音容笑貌连同儿时的点点滴滴一一浮现在眼前。而父亲的墓碑上写着的“孤弦一把日月弹,千锤百磨家业兴”两行大字,仿佛在诉说父亲充满艰辛、平凡却伟大的一生!

责任编辑:刘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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