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尹小平

不深入到次原始森林中，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是生命的繁复、坚韧和昂扬。

前不久，我驱车奔向这片深藏在井冈山自然保护区次原始森林时，远远地就有一湾恣肆不羁的苍绿大海波涛般卷入视野。匆匆穿越深沟峡谷，展现于眼前的正是一个神秘的树的世界，一片令人惊心动魄，永远无法忘怀的古老森林。

看那森林整个是立体的。浓翠的树冠高高撑起了绿色的天空。纵横交错的藤蔓，如龙如蛇，缠枝绞茎，网住了林间的所有空隙。树下更是充满了盎然生机；幼小乔木，五花八门的灌丛，色彩斑斓的苔藓草蕨，都能在这里寻找到自己生命的位置。这里仿佛就是一个最壮丽苍凉的生命场，铺天盖地是生命与自然和谐的交响乐。

井冈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是江西目前唯一的世界生物圈保护区，也是江西第一个森林生态系统类型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守护着中亚热带湿润常绿阔叶林生态系统及其生物多样性。井冈山自然保护区的这片次原始森林，是迄今为止，地球上最古老最大片的次原始天然林。在《中国植被》里，收集的24个“典型常绿阔叶林”中，有6个类型的标准结构模式，就选自于井冈山自然保护区。

这里植被发育古老，类型多样，有着全球同纬度保存最完整的中亚热带天然常绿阔叶林，是研究中国乃至全球中亚热带生物资源的重要基地，被誉为“亚热带绿色明珠”。保护区内共有12个植被类型，92个群系，占江西省的99%，全国的16.1%。

跋涉保护区内，触目可见它高大伟岸的身躯，林中一株福建柏树王高达30多米，直径2、5米。那一身长长垂挂的紫色，犹如少女美丽的衣裙。最为奇妙的是它的裸根，仿佛硕大无比的三角板，匀称的竖立在树蔸四周，恰似火箭炮的支架，让巍然的古松树傲立危崖绝壁，傲立岁月风雨中写下一首生命的赞歌。然而，在这片天然雨林中，却不是谁的一统天下。相伴而长的国家Ⅰ级保护野生植物南方红豆杉、资源冷杉、银杏3种；国家Ⅱ级保护野生植物白豆杉、观光木、柏乐、香果等52种，乃至各式各样的楠、槠、松，无不是茁壮得令人惊讶、赞叹。即使是矮小的灌木荆丛、野花小草，也如绿色的泉流，遍地喷涌。森林的繁复来自对生命的宽容。这片山地容纳下植树100多棵，600多种，亚热带雨林中能够生存的生物都在这里留下了它们的痕迹。在水涧溪畔，在危崖幽谷，美丽的砂仁，悬吊着一串串鲜红欲滴的山楂，一簇簇秀色可餐的兰花，静静喷出沁人心脾的清香；成群的蝴蝶、蜻蜓亮开五彩的翅膀，比翼争飞，体态轻盈的白鹇，舒展艳美的长羽，一下亮丽了扑朔迷离的林翳。连小小的野蝉知呀知呀地叫着，叫得整个林子贮满了“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韵味。

这片广袤的土地，不仅是植被的家园，也是动物的乐园，更是它们的“天然避难所”。保护区内有野生陆栖脊椎动物493种，占江西已记录种类的63%。其中国家Ⅰ级保护野生动物黄腹角雉、白颈长尾雉、穿山甲、黄胸鹀等12种；Ⅱ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藏酋猴、白鹇、中华大鲵等63种。还分布着昆虫3000余种，还有我国特有的濒危珍品、昆虫界里唯一的国家Ⅰ级保护动物——金斑喙凤蝶。

繁复离不开竞争。冷酷绝望的裸岩峭壁，耸起了千姿百态的绿色世界。那些撑天摩云的南方铁杉、黄山木兰、台湾苍松，无疑是这场竞争的佼佼者，它们用时间和实力铸造出这座举世罕见的绿色宝库。竞争使林中万千物种演变得多姿多彩。不说那些无法计数形态各异色彩缤纷的叶子，就看那些树茎，卓尔独立的，一茎多枝的，生命在这里雕塑得如此完美，无论它们是什么形态都是造物主的大手，都是美的选择，美的结局。

林中小路上，时时闪过攀援的身影。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花枝招展的少男少女，也有娇声稚气的孩童！他们的脸上流着热汗，眼里却洋溢着喜气。一个人只要向往大自然的童心未泯，就常常会情不自禁地投身到美不胜收的山野风光中去。尤其这种苍莽的天然林已经不多了，更觉弥足珍贵。以大自然的生命雕塑来反观人类的自身，寻找失落的生机，求得心灵的寄托。

山因水而灵，水因山而幽，木因景而秀。这里每一缕风，每一滴水，每一类植物，每一种动物，都流动着岁月与时光的倾诉。走出山口，回望次原始森林，一种庄穆感陡地涌上心来。是的，生命的繁复，除了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不也需要给生命一个宽容自由的天地？这片原始雨林，几千年来，躲在僻远封闭的深山幽谷，抗击着暴雨山洪的摧残，雷电野火的袭扰，以及刀斧利刃的毁灭，最终才塑造出今天这样的万木争荣的景象。是幸运，也是奇迹。这奇迹的创造，当然离不开纯朴而宽容的保护区山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