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啸鹏

回首十年，于书籍而言，我绝大多数时间沉浸在各种族谱家乘之中，那一页页泛黄的宣纸，是通往旧时往昔的驿道，是与史上大德先贤相会的桥梁。

2011年8月12日，时任江西省文联主席刘华来到吉水，邀我一同前往谷村采风。逛完这座全省最大的村庄之后，他跟我说：省作协“走向田野”系列文化散文决定在吉水选一个点撰写，这个点就是谷村，这个写作任务就由你来完成。于是，我接下了任务，一头扎进谷村，扎进谷村李氏族谱与古代文献之中，徜徉于一页页宣纸之间，与谷村先贤大德聚首、对话，在字里行间品读他们的诗词文赋，品读他们的音容笑貌，同时品读他们的人生轨迹，也品读他们的品格节操。穿行在宣纸上，我读到了李中与好友王阳明共同探讨心学的故事，读到了李邦华为挽救大明王朝殚精竭虑的传记，读到了李振裕一人身任工、刑、户、礼四部尚书的荣耀，读到了朱熹、张栻、文天祥、赵孟頫、吴澄、罗洪先等大德与谷村先贤交游往来的传奇。

经过几个月的沉浸，又经过几个月的伏案，到2012年12月30日，从宣纸中走出来的拙作《谷村沧桑》。2014年4月，经过省作协专家、出版社编辑再三审核，由读书·生活·新知三联书店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

此后，我对那些宣纸印制的古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到农村，必问人家“能把你们的族谱拿来翻一翻么”。一旦人家把族谱拿过来，便如饕餮一般扑在宣纸上，不顾陈年灰垢多重多厚，仿佛那股陈年淤积的腐蚀气味也含着香味一般。

2015年6月，我与友人又扎进燕坊古村，扎进古村鄢、饶、王三姓的族谱家乘与文献史料之中。一页页宣纸翻过，就像如一段段路面跨过，粘合书页的书脊有如桥梁一般，连接着宋元明清，连接着古代与今天。我们把鄢氏、王氏族谱搬到家里，在宣纸上读鄢氏先贤在燕坊开基，读鄢氏先贤与杨万里、与文天祥、与解缙往来唱和的逸闻趣事，读饶氏与王氏结亲而定居于此的久远喜庆，读王氏家法族规的森严条文……经过半年的熟读钻研和奋笔疾书，我们将《千年燕坊》的初稿提交给了省民间文艺家协会，后经三年周折，终由江西人民出版社于2018年11月正式出版发行。

最令我流连忘返、徜徉难拔的，是在盘谷镇泥田周氏阅读宗族总谱。每一页宣纸翻开，上面的名字瞬间化身为具体的形态，一个个祖先灵动地站在自己眼前，用他们那与历史一样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我。我读着记载他们生平的文字，仿佛坐在他们对面凝视他们的眼睛，用无声的语言进行着穿越时空的对话。读着先辈周延的谥号“简肃”，我就看到一个衣着简朴、面容端肃、脸形峭崛、神态威严的瘦削老翁，无言之间就给人以压力，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品格力量令人不可抗拒。读着先辈周启的表字“公明”，我仿佛看到一位洁身自好、神态和蔼、待人平等、急公好义的宽厚长者，令人感觉亲切又愉悦，有种温润的光辉直抵内心。

十年里，我阅读了上百部族谱家乘，那些文言古体的序文、寿诗、像赞，带来的阅读体验提升了我的古文阅读能力，增添了我对轶闻掌故的了解，丰富了自己的历史知识与视野。有那些族谱作依据，传统文化就从泛黄的宣纸上悠悠流出，化为一个个村庄传统文化营造的展绘内容，化为一座座村史馆中传统荣耀的布展方阵。盘谷镇吉新公路文化长廊、冠山福全村庄文化布展方阵、文峰葛山村史馆、水田桑园村史馆、白沙桥上村史馆……还有众多村庄宗祠、牌坊、廓亭楹柱上的对联，无一不是在宣纸上行走时撷来的萃英，朵朵艳丽，处处馨香。

这不，手头又捧着尚贤下螺珠周氏族谱，那是一部在清朝光绪年间编纂的家乘。翻开书页，宣纸的香气立即氤氲在空中，馥郁芬芳，我自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