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子青

禾水滩头白鹭飞

船下布袋口，耳目顿异。相比一路尘嚣，这里水面清旷，渊然澄碧，两岸夹翠，天光如洗。大老远从热闹的城市而来，突然置身这湖光山色中，心胸倏然开朗，大有不尽苍茫、无边潋滟之意。原来春已回到人间。

顺流而下，山势渐转，水面渐阔，眼前不时飞过一两只白鹭，凌波而行，翩然盘旋。崖间山脚的几株李子满树披白，开得正盛。水光花色，影空人心。

滩头村在禾水南岸，几十户左姓人家的屋舍，倚山临水。1920年版《庐陵县志》载，滩头左氏，明洪武时由篁壩徙今地，左洛川为滩头左氏基祖。1941年版《吉安县志》又载：左俊臣，宣化滩头人，乡饮宾，乐行善事，设茶施药，焚券恤贫，兴祭赈荒，诸盛举勉力襄助。长孙左丁传，郡诸生。篁壩村，即今天滩头下游不远的黄坝村。宣化，古镇名，辖今天的敖城、天河一带。

几个读书人，一两个乡贤，成就了一方水土的底蕴。弃船登岸处，两颗巨大的树桩上寄生的芦苇迎风摇曳。因为下游拦河筑坝建起水电站，整个村庄已集体搬迁，剩下的老屋房舍虽然废弃，但人们依然留恋，在这里养起了牛羊鸡鸭，闲时划着小船过来照看一番。

走进滩头村，房舍半新，残墙颓废，悄无人影，荒草满径，只有一两间老屋留存古韵，似在诉说兴衰。村后的山坡上偶尔传来羊铃声，嚼着稻草的老牛附近，一袭薜荔悬挂墙头，在春天的阳光下像绿色瀑布，结满果实。同行的伙伴一直在探讨如何将这里整理开发成旅游景点，但看着村前的江流山色，我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彼岸新村在望，老屋终将成为人们永久的记忆。

敖城菜花始流黄

驱车进入敖城深处，正当中午。春日的阳光似乎有意让我们领略敖城的油菜花景，居然变得有些酷烈。车子在丘岗间穿梭，良畴远村，交映眼前，一畦畦油菜花宛如流动的锦缎，在日光下格外灿烂耀眼。

敖城山多地少，耕地面积只有林地面积的八分之一。土地的稀缺激发了人们的创业欲望，养鸡、养兔，蔬菜、火龙果、灵芝成为全镇的特色产业。在伟凤合作社，一台庞大的烘干机引起了我的兴趣，负责人告诉我，合作社有3000多亩水田，还种有花菜、玉米等经济作物，精耕细作的无害大米口感很好。晚饭时，与我同行的5岁的儿子说，爸爸，这饭真好吃，有点甜，再来一碗。

关于敖城，我素来心存疑惑，为什么一个山区乡镇冠之以“城”，而且凭空出现一个“敖”字。这地名历史久远，且与周边诸如天河、固江、安塘的风格完全不同。乾隆《庐陵县志》记载，敖城，今庐陵宣化乡，有敖城巡检司，云即孙叔敖封邑。明解缙《欧阳氏谱序》云：庐陵敖城，孙叔敖之故居，断碑残碣，往往出于荒榛瓦砾。一个说故居，一个说封邑，孙叔敖到底有没有来过敖城，很难考证，但敖城和孙叔敖有关，应该不错。

《吕氏春秋》记载，孙叔敖疾将死，戒其子曰：“我死，主则封汝，必无受利地。楚越之间，有寝之邱，此其地不利而名甚恶，荆人畏鬼而越人信禨，可长有者。其唯此也高。”孙叔敖死，王果以美地封其子，而子辞，请寝之丘，故至今不失。有人说，这里的“寝之邱”乃是河南固始县的沈丘。以“楚越之间”的定位看，显然不是。从“地不利”“名甚恶”的描述看，当指敖城，因为庐陵之称在春秋战国时已有。庐陵，虽不好听，却是个好地方。千百年来，名人辈出，盛极一时。

千古往事如烟，都化作敖城真切美丽的山水田园。三月的敖城，到处点琼飞翠，竹树扶疏，菜花流黄。

楚园村里说泉媛

这是一个宁静而深情的午后。窗外油菜花和李子花交相辉映，一两声鸡鸣打破山村的寂静。楚园村四山环翠，风景清幽，几栋明清老宅见证了王氏几代人的悲欢。我们聚在一起，感慨述说王泉媛的故事。

王泉媛，本姓欧阳，敖城泸富村人。泸富距楚园不远。20世纪初，9岁的欧阳泉媛被送到楚园村做了王家的童养媳。由于丈夫王文耀早亡，被王家认作女儿，改名王泉媛。1930年春天，17岁的王泉媛跟着王家兄弟参加革命，1934年，随红军长征。

长征途中，王泉媛在中央卫生部妇女工作团，做护理、宣传工作。1935年6月后，随红四方面军转战川西，任中共川西省委妇女部长。1936年8月，调任西路军总指挥部妇女抗日先锋团团长。1937年4月，驻在甘肃临泽县城的妇女先锋团被国民党军马鸿逵部围击瓦解，她带领秘书李开芬等5名女战士，与敌周旋1个多月后被俘。

1939年3月，王泉媛在敌营以伙房起火为计，趁着烟雾逃脱，寻找党组织未果，流亡在甘肃、四川、云南、贵州等地，靠着一路乞讨，餐风露宿，于1942年4月辗转回到老家敖城。面对骨瘦如柴的王泉媛，她的父亲居然认不出自己的女儿，连连惊问：女崽啊，你到底是谁。

新中国成立后，王泉媛因再嫁泰和，一直在泰和工作，由于自己没有生育，先后抚养了6名孤儿。但她对泸富村娘家、楚园村王家依然充满感情，时不时周济后辈亲戚，回去住上一段时间，2009年4月，王泉媛以96岁高龄去世。

有人用9个数字概括王泉媛的一生：一生坎坷、两袖清风、三过草地、四爬雪山、五次婚姻、六个孤儿、七次遇难、八陷暗算、九死一生。

在王泉媛故居，老人生前用过的桌椅还在，她亲自买的座钟还在，时针的滴答声中，老人的音容笑貌仿佛凝固在永恒的时间和岁月的长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