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末，我工作的学校为解决青年教师住房问题，专门建了一栋两层的教师宿舍。我分在一楼西面靠楼梯的套房。

住我家楼上的女老师，每天有一辆厢式货车来接送她爱人上下班，车厢散发一股浓浓的牛膻味。彼此熟悉了，女老师的爱人邀请我去他工作的皮革厂做客。

工厂位于吉州区樟山镇林木茂盛的一个小山包上。进入樟山，一望无垠的树木绿浪滔滔，躲藏在林子间的砂子路蜿蜒起伏，山坳中的梯田层层叠叠，低矮红墙的厂房在翠绿里若隐若现。走进厂区，摊在地上的一张张牛皮先是洒满粗盐，然后码成一堆，一股股浓浓的牛膻味扑鼻而来。我第一次认识了樟山。

第二次去樟山，缘于在学校工作的一位同事，他老家在樟山。

还是在上世纪80年代末，我和朋友应邀去他家拜年。狭窄的田埂路在雨水的冲刷后湿滑柔软，村子外围和幽深的巷道，一排排牛栏密密麻麻，夹杂着一股发酵了的稻草和浓密的牛粪味。家家户户养了牛，用作力耕，遭淘汰的老牛则用来改善生活、增加收入。农民家庭养牛少的一头，多的几头，有了分散、零星的养牛业态。

从那时起，我似乎把牛与樟山镇等同起来。一说到樟山，脑海中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牛”“牛皮”。

本世纪初，我因工作调动，与樟山镇有了更多的接触。了解到吉安有一道名菜，叫樟山红烧牛冲，原材料取自当地放养的黄牛，加上山坡上绿油油的灌木下，吃虫子长大的母鸡下的蛋，用樟山镇本地老酒烹制，色泽鲜亮、口味香醇，富含营养、男女俱补、老少皆宜。食之，弹性在口腔中窜动，嚼劲在牙缝里畅游，清香在唇齿间飘逸，圆润在味蕾上跳舞，辣香激起舌苔的惊艳，热气腾腾的肉香不顾舌尖的挽留，一骨碌从喉咙直泻而下，直抵心扉，让人垂涎欲滴、欲罢不能。

牛冲，具有极高的药用价值。朋友间开玩笑，如果见到哪个朋友的身体特别棒，经常打趣说，是吃了樟山红烧牛冲吧？可见，樟山红烧牛冲在人们强身健体中的地位有多高。来吉安做客的朋友，大都要尝尝这道菜，樟山人对尊贵的客人，往往会用樟山红烧牛冲来招待。

和樟山红烧牛冲一起走上普通百姓餐桌的，还有樟山“全牛宴”。在村里、圩镇、城区，樟山人专营“全牛宴”的餐馆如雨后春笋，遍地开花。樟山镇因势利导，建起了“牛街”，专门从事“全牛宴”餐饮。

“全牛宴”食材取自牛的各个部位，烹饪技法各异，传统中有创新，炒、爆、炸、烧、焖、煨、扒、烩、烤、盐焗、熏、炖、熬、煮、蒸、涮等，红嫩的牛血、酥脆的排骨、爽滑的牛脚、鲜嫩的牛肉、嫩香的牛肝、爽脆的牛百叶、厚重的牛肠、嫩滑的骨髓、韧性的牛筋、软嫩的牛脸、烂香的牛熟……让人唇齿留香，久久回味。“全牛宴”还成为婚宴酒席的选项。用“全牛宴”和依托新鲜牛肉风行的“吉州早酒”，来招待亲朋好友和远方来宾，体面、隆重而具地方特色，形成了樟山独特的餐饮文化。

樟山丘陵绵延、清流密集、土地肥沃、草场丰茂，壮阔赣江水流不断、生机盎然，孕育了“吉安黄牛”新业态。家家户户不再养牛，种田用上了机械，村庄犹如一座座小城，干净明亮、环境优美。牛皮初加工厂已经取缔，绿水环抱中，一个个现代化、生态环保、较大型的黄牛养殖场点缀在山林、丘陵之中；一箱箱嫩香的牛肉制品，走进农户、走进圩镇、走进吉安城、走出庐陵。

“全牛宴”和养牛产业成为樟山的亮丽名片，而“牛”的精神也已根植于樟山人亘古不变的人文血脉。

樟山人对土地无比珍惜，但在需要付出的时候，却相当“奢侈”。根据规划，抚吉高速从樟山镇落虎岭村等村庄经过。那是农历小年，天气特别寒冷。按照时间节点，春节前必须打通。老百姓毫无怨言，卷起铺盖，投亲靠友，乡村干部通宵达旦开展工作，一个星期内完成了所有房屋的腾空和拆迁。

今年正月，市里暗访樟山镇便民服务中心，巧遇东陂村村民晏顺明。60岁的晏顺明两腿泥巴，等不及擦干眉毛上的雨水，就忙着填表、核对，帮助村民代办低保、医疗报销、临时救助等事项。几十年来，村里哪家有困难或者需要去镇里办事，甚至代管存折、去银行取钱，都委托他去办。晏顺明从不推脱，办得又好又快，这份信任，这份乐于助人的精神感染了许多人，互帮互助蔚然成风。

樟山，是一块浸透韧劲、干劲、创新、奉献，极富底蕴、方兴未艾的宝地，牛一样不屈的韧劲和无私奉献的精神，使樟山驶入了高质量发展的快车道。

樟山，一个在传统中不断创新的现代化重镇，蕴含着“吃苦耐劳、砥砺前行、甘于奉献”亘古不变的“牛”味。

文/杨虎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