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于强

欧阳询是隋唐之际承上启下、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一位书法大家，他的楷书世称“欧体”。他作为历史上楷书四大家之一，为楷书的法度化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其书法以沉稳严谨、刚健俏丽的特点开唐楷新风，并成为一种重要的书体风格，影响甚广。人们常以得到其尺牍文字为极大的荣幸，连当时的高丽国也非常重视他的书法，曾经专门派使者来求书。唐高祖感叹道：“不意询之书名，远播夷狄，彼观其迹，固谓其形魁梧耶。”当时诸多重要人物的墓志，朝廷重要文书等常由欧阳询操笔，甚至铸造钱币上面的文字也曾由欧阳询所书。《谭宾录》中说:“钱有文如甲迹者，因文德皇后也。武德中，废五铢钱，行开通元宝钱。此四字及书，皆欧阳询所为也。”由此可以看出欧阳询当时的影响力和在书坛的权威地位。

欧阳询（557—641），字信本，潭州临湘（今湖南长沙）人。隋朝官至太常博士，入唐累擢给事中，历太子率更令，弘文馆学士，封渤海男，故人又称“率更”“渤海”。欧阳询虽身材矮小，其貌不扬，却敏悟绝伦，过目不忘，读书一目数行，而且非常勤奋。欧阳询书法“初学王羲之，后更渐变其体，笔力险劲。”据说有一次他看到一本《指归图》的书法秘本，咬咬牙用三百缣把它买了回来。原来这是一本王羲之教其儿子学书法的启蒙读本。于是埋头研究了一个多月，书艺大进。《国史异纂》载:“率更尝出行，见古碑索靖所书，驻马观之，良久而去。数步，复下马伫立。疲则布毯坐观，因宿其旁，三日而后去。”他在《用笔论》中说：“予自少及长，凝情翰墨，每览异体奇迹，未尝不循环吟玩，抽其妙思，终日临仿，至于皓首而无退倦也。”这恐怕是他自己刻苦学习书法的真实写照。由此可见，欧阳询学习前人之书法到了如痴如醉的程度，其用功之勤奋、用心之良苦非常人可及。

欧阳询流传下来的墨迹甚多，有隶书、行书和楷书。但欧阳询真正令后世钦仰的还是其楷书，既吸收南方书法笔法的流利和结构的整齐平稳，又吸收北方书法笔法的峻利和结构的纵横穿插，法度严谨，笔力险峻，世无所匹。传世的代表作品有《化度寺邕禅师舍利塔铭》《九成宫醴泉铭》《虞恭公碑》《皇甫诞碑》等，其中又以《化度寺邕禅师舍利塔铭》和《九成宫醴泉铭》最为著名。《化度寺邕禅师舍利塔铭》是小楷书，书风严整遒劲、高古浑穆，前人对其评价很高，有誉其为欧阳询楷书第一名品。《九成宫醴泉铭》是欧阳询奉旨书写，是他的经意之作，点画如金刀切玉，干净利落，结构在平正中求险绝，精到稳妥之至，对后世楷书的发展影响极大。

总体来说，严谨险劲、苍道有力是欧体楷书的突出特征。而严谨中又见其巧妙的安排，险劲中又有刚健，苍老又具含蓄。《唐人书评》说欧体书“若草里惊蛇，云间电发。又如金刚瞋目、大士挥拳”。明人郁逢庆赞欧阳询楷书:“清劲秀健，古今一人。”郭宗昌:“率更楷法源出古隶，故骨气洞达，结构独异，居唐楷第一。”项穆同样称道“欧阳信本亦拟右军，易方为长，险劲瘦硬，崛起削成”。莫云卿也说:“欧之正书，秾纤得度，刚劲不挠，点画工妙，意态精密，杰出当世。”清人梁闻山在其《评书帖》中评欧阳询正书:“人不能到而我到之，其力险；人不敢放而我放之，其笔险。欧书凡险笔必力破余地，而又通体严重，安顿照应，不偏不支，故其险也，劲而稳。”包世臣在谈及欧阳询楷法时也概括道:“指法沉实，力贯亳端，八方充满，更无假于外力。”包世臣的分析十分贴切，我们纵观欧阳询楷书，很明显可以看出其用笔方整，笔力刚劲沉稳，一丝不苟。欧楷的结构，平正而险峻，险稳相生，结体安排非常巧妙，耐人寻味。在字形上竖画直长，纵向取势，以长方为主，往往给人略瘦长的感觉，然而严谨的结构形态，却显得十分平整端庄。

欧阳询在书法艺术上是一位忠实的实践者，更是一位研究者、探索者、开拓者，不仅成就了其个性鲜明的一代楷书巅峰，还在传承和总结前人书学理论的基础上，以其对书法独到而精辟的见解，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书学理论体系，传有《八诀》《传授诀》《用笔论》《三十六法》等流传。其中，《三十六法》影响最为深远。《三十六法》是对书法结构和空间意识比较完整的整理和概括。欧阳询对间架结构规律的归纳提炼已完全进入造型分析的层次，将这一领域的研究推向了一个全新的高度。他把书法结构扩大为空间研究的成就是独创的，所阐述的已不是字形结构而是作为艺术表现规律的书法空间结构。至此，书法结构观念已达到真正成熟，从而奠定了他在中国书法史上不可动摇的历史地位。因此，无论从理论上还是从实践上看，欧阳询被誉为“结构大师”当实至名归。这些可贵的研究探索成为中国书法理论的宝贵遗产，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