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国
我在苍凉的黄昏匆忙回到了村庄。
我仿若一只敏捷的兔子,在母亲的呼唤下,奔跑在村庄,飞快地跳跃陡峭的山路,抵达山坳之上的凄凉的老屋。
母亲已经变成一个小小的盒子。她安静地放置在老屋大厅。我跪倒在母亲灵位前,泪光闪闪望着燃烧的香火。时间的火炉把母亲化为灰烬,她疼痛的身体,疼痛的一生,归于尘土。
母亲的房间堆满她还未来得及吃的柚子,它们一个个干瘪、发霉,像泄了气的足球,被遗弃在冰冷的时光中。
当我站立在老屋院子时,满目萧条的景象仿佛把我带回了二十年前。村庄寂寥,河水沥沥,山风冰凉。家中光景清冷,房前屋内,满目狼藉。
父亲正在柚子树下整理母亲的遗物。他弓腰佝偻,像一把竭力拉开的弓,集聚全身之力,对峙沉重的生活。在晶莹的泪光中,我看到站在寒风凛冽中的父亲,他身穿黑色上衣,脸色黝黑,满头白发,消瘦的背影显得十分落魄。
我抬头一看,原本郁郁葱葱的柚子树变成光秃秃了,从头到脚竟然找不到一片叶子。它就像遭遇了一把熊熊的烈火,只遗留残缺不堪的树枝立于冰冷的寒风之间。
父亲说,你母亲重病期间,院子里的柚子树长满卷叶虫,树叶枯萎,不到半个月,绿盖如阴的树只剩光秃秃的树枝,看不到一片叶子。
当柚子树叶都掉光时,母亲也走了。
我含泪凝望这棵柚子树。这是一棵有灵性的树,一棵有情感的树,一棵有灵魂的树。它和母亲心灵相通,它陪伴母亲,懂得母亲。
母亲出殡的清晨,她的骨灰盒从老屋大厅搬到了院子里的柚子树旁。我们在柚子树底下绕着母亲的骨灰盒,为她作最后的告别。
第二年清明,我回到老家给母亲扫墓。当我站在老屋前,我看见院子的柚子树又抽出了嫩绿的新枝,碧绿的树叶绿得发亮,一朵朵粉白的花朵像火种一样,点燃绿意盎然的春天。经历一场劫难后,柚子树显得愈加生机勃勃。
现在,这棵柚子树成了我故乡最大的牵挂。它在,母亲仿佛就还在,想到它,我就自然想到了逝去的母亲。
每次回乡,我都习惯久久地站在柚子树下。这棵柚子树底下埋葬了我对母亲点滴的怀念,无尽的悔恨,还有我只剩归途的余生无穷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