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福县塘边村吃表嫂茶

吉安县清水塘村酒宴帮厨  

■李梦星 文/图

抬头不见低头见，是流传很久很广的一句俗语。在长期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社会里，人们对外交往不多，世世代代居住在一个村庄，人际交往频繁。各人的品性不同，贫富也有差距，在日常的生活生产中难免会产生矛盾。可相互间总要见面，于是和为贵、忍为先的道理会被大多数人所接受，因为抬头不见低头见。于是吉安民间格外注重礼尚往来。你家请了我做客，我也回请你；你帮了我的忙，你家有困难或有需要时我也帮你。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种习俗，谁也不会去打破，只是表现方式有所变化罢了。

吉安自古有几种习俗，对加深乡亲情谊，调解邻里矛盾，维护基层社会的和谐有着积极的作用，包含着人们的生存智慧和生活情趣。

安福县和吉安县一带乡村，自古有妇女“传茶会友”聚会之俗，其他县也可能有。我的家乡在赣江支流泸水中游西岸，小时候常见这种聚会，还兴致勃勃地跟母亲去吃过。正月十五后或莳田或割禾前的农闲时，由一喜欢交往的家庭主妇发起，邀请左邻右舍妇女来吃茶，摆上些花生、黄豆、酱饼之类的茶点。一般是一桌，坐不下就随便坐在厅堂的凳子上。女人们边喝茶边谈天说地，衣食住行、子女婆媳、耕种饲养、老公德行等无所不谈，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很是热闹。有时是上午九、十点钟开始到中午散去，有时是下午三点开始至吃晚饭前散去。吃完一家，次日又换一家。有的是上午一家，下午一家。轮流作东，有时连续要吃十几二十天。在谈笑风生中，平日里的邻里纠纷，磕磕碰碰，哪怕红过脸、吵过架，也尽释前嫌，化为乌有。这既是妇女间的情感交流，也是一年忙到头的女人们难得的休闲方式，还能化解平日产生的一些矛盾和隔阂。惜乎今日所见不多。安福县把这种习俗命名为“表嫂茶”，还整理挖掘了新的内容，成功申报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我到洲湖镇塘边村等地观看了几次表演，勾起了儿时的记忆。

近十几年来，有的饭店宾馆开发出一种“杀猪菜”，我也吃过不少。不外乎把几种猪杂和骨头一块炖汤，味道很不错。可我总觉得没年轻时老家的“全猪汤”好吃，那种口味和场景记忆犹新。以前多数人家都会养一两头猪，过节过年或有大事才会宰杀。那时猪要养大半年甚至一年多，平时很少吃猪肉。杀猪是件大事，因而要请邻居亲友分享。猪肉要卖出增加收入或为年节备用，就把那时不太值钱的猪杂碎，如小肠、心肺等和一些碎骨，加上萝卜或海带熬汤，炒些猪肝、猪舌（俗称“利子”），或米粉蒸大肠、尾节，或红烧猪尾巴、猪面，猪血煮豆腐，再炒几盘自种的蔬菜。有猪头猪尾，就是“全猪汤”了。多是请兄弟和叔伯、隔壁的邻居、来往较多的族亲，还有请外公、舅公的，一两桌客人。喝着自酿的冬酒，边品尝当时难得的食品，边谈天说地，其乐融融。兄弟、邻里之间即使平日有些纠纷矛盾，也基本会化解。

我村是数百户聚居的大村，建村近千年，有的传统习俗顽强地保留了下来，即使时局动乱时也不曾改变。吉安许多古村落也都是如此。我离开家乡40多年，几代已无人在村里居住。但每年清明节或村里有红白喜事、大事，我都会回去。同房的叔父常会说一件事，就是某某家里摽了茶果，代你家收了，带回去吧，我都会回答说留给你们吃算了。这“摽茶果”的“摽”字是古语，音读“biáo”，类似“表”字的音，分发的意思。这茶果不是茶点零食，而是麦制食品。可能因为以前的麦食品在南方比较珍贵，就当做礼品送人。在物资贫乏的年代是发几块饼干，后来是糖包子，现在多为市场上买的或定做的面包、桃酥。

这些“茶果”是亲戚家送的。主要有几类，一是女儿出嫁后，第一次邀娘家人去做客，叫“等亲家母”。回家时，女婿家除送礼品“打发”外，还要送茶果，给亲家村上人家分享。二是生小孩，请外婆来做客，外婆要送“茶果”分发。三是做寿，由嫁出的女儿送茶果。有几个女儿就要送几份。四是建房子，上梁时由女儿送茶果，也有舅父家或媳妇的娘家送的。五是父母丧葬后，第二年春节时“上灯”或七月中元节时“挂衣”，由出嫁的女儿送茶果。每家每户都是这样做的，没有哪个违反。这次你吃了我家的，下次我吃你家。一般是一户发四只或六只茶果，五代或三代之内的加倍，有60岁以上的人家也加倍。我村分八房，沿泸水延伸三四里路，茶果不是全族发，只发给本房的。外房的即使住在隔壁也不发，以示亲疏。有的村子小的就全村都发。挨家挨户摽茶果时，主东会说清是什么事情，是哪个亲戚送的。在外地生活的人家也要发，不能漏掉，因为门户还在。由邻居代收，转给对方。

这样一来，除了请宗亲分享礼品外，还可以融洽邻里关系。如有什么矛盾，送了或接受了茶果，起码面子上过得去，矛盾就淡化了。这种习俗，至今吉安乡村许多地方还在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