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衍长

江西省遂川县汤湖街对面的一座山顶上，兀立着一块黑魆魆的石头，远远望去，像一只高高昂起的公狗脑袋，这就是著名的狗牯脑茶标志山——狗牯脑山了。

狗牯脑是茶，狗牯脑是山。先有狗牯脑山，后有狗牯脑茶。我常常品饮狗牯脑茶，却从未登过狗牯脑山。己亥年初冬，余偷得半日闲暇，邀上一帮文友，结伴攀登狗牯脑山，了却多年的心念。

沿着花岗石砌成的登山步道，拾级而上。山脚下的油茶花，热热闹闹地绽放着，洁白的花朵，如白玉般晶莹剔透，像一群群展翅飞翔的蝴蝶。花蕾间渗出的蜜汁，不时滴落在我们身上，黏黏糊糊，引得一只只蜜蜂，追着我们飞来飞去。我仰起头颅，一滴蜜汁正好滴落在我的嘴唇上。我伸出舌头一舔，一股夹带着芬芳的甘甜，直达我的肺腑，甜透我的心尖，令我精神为之一震，登山的脚步也变得欢快起来。

步道贴着山脊攀升，险峻陡峭，笔直上行，幸好两边用铁索围着。我们不时抓着铁索攀行，脚步就变得轻快了许多。转过一道山嘴，步道贴着一面石墙而筑，那石墙挡住了大半个山脊，危岩耸立，峭壁森森。石缝里阴暗潮湿，布满了青苔，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石苇。石苇是一位中药，性苦寒，有止血利尿排石之良效。

正当我们走得有点疲惫之时，远远瞧见一角茶亭，立在山腰的云雾深处，像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等待着我们的到来。我们加快脚步走上前去，仄进亭子，吃点干粮，喝几口矿泉水，眯着眼睛歪在凳子上休息。往事像电影镜头一般，在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时光回溯到二百多年前，清朝嘉庆年间。汤湖排工梁为镒，乘着春天的桃花水，驾着一条木排，从左溪河漂流而下，出泉江，入赣江，过鄱阳湖，沿着古老的长江水道，直下金陵。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暴涨的洪水，一夜间，把木排冲散。上天垂爱，梁为镒从洪水中挣扎上岸，捡回了一条性命。此时，他身无分文，破衣烂衫，流落金陵街头，过起了度日如年的日子。后来，梁为镒结识了金陵女子杨氏，两人情投意合，结成了夫妻。次年春天，梁氏夫妇携带一包茶籽，千里迢迢回归故里，把那包茶籽种植在狗牯脑山上。从此，夫妻俩起早贪黑，含辛茹苦，在狗牯脑山上没日没夜地劳作，开辟茶园，种植茶叶。

汤湖地处偏避，土壤肥沃，雨水丰沛，有一眼江西最大的温泉———汤湖温泉。石山清泉，空气湿润，常年云雾袅绕，很适合茶叶生长。功夫不负有心人，梁氏夫妻充分利用狗牯脑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精心种植茶叶，刻苦钻研茶叶制作技术。狗牯脑的灵山秀水，加上梁氏夫妻的勤劳智慧，终于制作出了名茶———狗牯脑茶。1915年，狗牯脑茶荣获巴拿马国际食品博览会金奖。从此，狗牯脑茶走出了国门，走向了世界，走进了皇家贡品的行列。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二百多年过去了。如今的汤湖，把茶叶生产作为支柱产业来发展。家家种茶，户户制茶。田间地头，山山岭岭，角角落落，到处都是茶园。茶叶种植面积不断扩大，茶叶制作技术日臻成熟。镇里成立了茶叶公司，办起了大型茶厂，线上线下销售茶叶，把茶叶这篇文章做得风生水起，格外亮丽。茶叶也成了农民脱贫致富的金叶子、聚宝盆。

思绪把我从远方拉了回来。我们加快脚步，继续向着山顶攀登。越过一道石岗，遥遥看见山顶上兀立着一块硕大的石头。我虔诚地走上前去，心禁不住“噗噗”地跳了起来。哦，这就是远近闻名的狗牯脑茶标志山———狗牯脑山上的狗头石了。我细细地观赏着。那石头，远看像重叠在一起，实则是两块相隔约一米的巨石，步道从两块石头的缝隙间穿行而过，在山顶围成一方小小的平台。“狗牯脑”三个红色的大字刻在石壁上，苍劲挺拔，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夺目的光彩。我俯身一看，山底下看见的那只狗头，其实是从山顶上蹦出的一块危岩。宽约一米，长约丈余，高约数十米，刀劈斧削，在蓝天下傲立着，像一位镇守一方的将军，令人看了肃然起敬。我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坐在狗头上，四周山峦起伏，云雾缥缈；绿浪滚滚，鸟鸣如歌；山对面的汤湖温泉，冒着袅袅热气。山脚下公路如带，河流淌银；街道纵横，屋舍点点。层层叠叠的茶园，像一方方绿色的绸缎，舞动着，漂浮着，浪漫着，散发出诱人的清香。这只硕大的，令人浮想联翩的公狗脑袋，就这样默默地屹立在群山之巅，像一只忠实的义犬，年年月月地守护着茶乡的一方安宁和富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