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小平

走进井冈山，便听到十里杜鹃带的传闻，言其何等之壮观，何等之原始天然，是一处刚刚发现的我国目前最大的野生云锦杜鹃带。原以为“十里”属地名，没想到却是云锦杜鹃形成的区域计程，让我们这帮慕名前来看花的游客啧啧称奇，惊叹不已。

花区位于江西坳山巅两侧的湖南省炎陵县桃源洞（神农谷）和井冈山市长坪乡境内。山路极为艰险，忽尔盘桓而上，忽尔溜坡而下，汽车刚爬过一个山角，便有人惊呼起来：“杜鹃！杜鹃！”大家立时疲劳顿消，纷纷探头观望。

这就是杜鹃花！在峡谷对面的山峦上，色彩缤纷，斑斓一片，盖满了大大小小的山头谷地，像一层层锦霞，缠绕于山林之间，一直飘向极目之尽头。

其实，还没有进入真正的花区，大家便弃车扑向那花海绿浪之中。啁啁啾啾的鸟鸣，给这静寂的杜鹃林世界，增添了一种和谐的音韵。陪同我们来的乡党委许书记说，杜鹃林里有白鹇、锦鸡、黄腹角雉、红嘴相思等多种鸟，最多的要数画眉和布谷了。此外，还有豹、鹿、獐、野牛、短尾猴、穿山甲等珍禽异兽。

沿着蜿蜒曲折的石板古道拾级而上，我们一步一停顿，一步一喘气，前呼而后应地走着，还不时发出快乐的啸叫。累了的，索性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小憩，养养精神再走；体力好的，不愿看到伙伴落后，便去搀扶着一道行进。在大自然里，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得到迅速的沟通，心与心之间发生奇妙的感应。路旁的花树，更让人眼花缭乱了。那鲜红的是猴头杜鹃，那紫红的是马樱杜鹃，那淡红的是云锦杜鹃……色彩各异均如天工涂染一般。这姹紫嫣红的花簇，真美！十几朵花聚在生在一个顶生总状伞形花序轴上，漏斗状钟形花冠白至粉红，树枝上花朵密密层层，俏俊秀丽，馨香袭人。它热烈却不失清逸，繁盛而不显臃肿，难怪从唐代开始，杜鹃花便有花中西施之美誉，白居易曾赋诗云：“闲折二枝持在手，细看不似人间有，花中此物是西施，芙蓉芍药皆嫫毋”。

心还在跳，脚还在颤，我们登上海拔1842米的江西坳山巅，置身在云锦杜鹃的花海之中。纵目回望，只见山脊两侧，高高低低全都是五彩缤纷的杜鹃花，每一朵花都有海碗那么大，灿若云霞，有的仰着脸，有的侧着身，有的低着头，还有的躲在绿叶丛中，像在窃窃私语，笑我们的惊呆和憨厚。这既是一幅缀满繁花的锦缎，又是一幅天工巧成的高山美景图。

一个服饰时尚的漂亮姑娘躺倒在草地上兴奋地打着滚，尖声嗲气地连声赞叹着：“太漂亮啦，太美啦！我要让同学们都来看，都来玩，都来拍……”

人们都为她的举动纵声大笑，没有人觉得她过分，没有人感到她出格，同行的一位老教授说：“我年轻一点，也会往草地上滚一滚，十里杜鹃真的太美了！”

“一山管两省，鸡鸣传三县”。许书记笑着介绍：“江西坳以西为湖南炎陵县管辖，以东为井冈山市管辖，以南为遂川县管辖。山中有一条清代光绪年间由青石板铺砌的古道，是通往湖、赣、粤三省的交通要道，也是商贾贩运茶叶、食盐、布匹等生活用品的“商业通道”。井冈山斗争时期，红军利用这条古道秘密传递情报，运输物质，护送伤员，成为“红色交通线”。我辨认着四周的山形景物问：“原来不是叫万亩杜鹃林吗？”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十里杜鹃景区刚被发现时，我来过这里。记得当地老乡告诉我，因为江西坳是湘赣边界最高峰，狭长的笔架山脊，风大、雾多、气温低，偏酸性的土壤被一层厚而湿漉漉的有弹性的腐殖质覆盖。这种特殊的环境，造就出云锦杜鹃林奇异的形态，后来改叫十里杜鹃带了。

云锦杜鹃属杜鹃花科，喜凉爽湿润的气候，适应生长在千米以上的高山上，所以杜鹃花在这地方特别繁茂。但由于它长在偏远闭塞的高寒山区，外界少为人知，任其自开自谢，自生自灭。

也和各地的奇山异物一样，拥有一个美丽的传说。1929年暮春，一支追歼残敌的队伍，正沿着江西坳古道南下，挺进在罗霄山脉的崇山峻岭之中，队伍翻越过一道道山梁，即将像一把利剑，拦腰插进敌人胸腹的时候，前进的道路被一片茫茫的杜鹃花海切断了！

翻红抖绿的花海为江西坳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那一丛丛杜鹃花，从山腰一直伸延到山底，密密麻麻连成了一片一米多高的花海。红军战士们不眨眼望着这美得惊人，怪得不可理解的天然障碍。花海对面，是敌人逃窜的必经之路，只有直插下去，才能截断敌人去路，打击和消灭他们。但这美好织绵的杜鹃花丛，不是鹿砦，不是堑壕，用什么方法对付它呢？

用枪托劈花开路，失败了。那茂密的花丛，像是用粗细相间的铁丝织成的密网，柔韧的枝干纵横交错，互相支撑搀托着，脚踩下去，像落在一块富有弹性的厚垫上，脚一松，它立即反弹起来。反弹回来的枝丫，不是挂着衣袖，就是扯破衣服，要不，划破皮肉，扎伤眼睛和耳朵。它们软绵绵地拽住你，使你迈不开步子，那柔韧劲儿似乎能托住几吨钢铁。

“铁板”！只有铁板放在上面才能通过！指战员和战士们都兴奋地这样想。但置身在深山野谷，执行着追迁任务的部队，此时只有轻装的战士。

战士，就是铁板！指战员终于发出命令：“踏过去！”

霎时，队伍像一条翻腾起伏的蛟龙，遨游在茫茫的杜鹃花海。

战斗结束后，这里变成了一片白色的花海，显得格外清淡，素雅。原来，这并非是什么白色的杜鹃花，而是挂在花枝上的一团团棉花。花儿下面，出现了一条路，一条以杜鹃花倒伏的花枝、花朵、横七竖八，高低不平地，自然虚垫而成的杜鹃花路！两侧的枝丫上，稀稀疏疏地挂着灰色的军衣碎片、绑带、棉花……地上，无数断枝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直插着，上面的血痕依稀可辨。

惊奇的是，第二年，这一路的杜鹃树，提前一个月开了花，比哪年都繁盛，红得像血，白得像云，亮得像红军的眼睛……

我们沿着弯弯曲曲的甬道，欣赏着绵延至天边的彩带。许书记看我沉默，又说：“你20多年前来时，杜鹃花景区尚未开发，鲜为人知。”现在，我们专门成立了十里杜鹃风景开发区，统一规划，统一管理，游客们蜂拥而来，你看嘛，都是人！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我看到弯弯拐拐的花径上都是人，往上攀登的花阶、花梯上是人，凹下去的坑边是人，连接两山之间的花桥上是人，山坡的花巅上是人，所有的游人掩映在硕大的杜鹃花丛中，使得眼前的花海活动着，翻腾着，喧哗着，赵公亭前传来年轻男女们的笑声，神农谷上传来客家姑娘的歌声，花廊那边传来土籍小伙独奏的笛声。哦，远处的花峰延伸到花谷深处，形成了一条波动起伏的美不胜收的彩带，这彩带恰似一条昂首天际的云龙，铺展到目力不能企及的天边，似要把连绵的群山舞动起来。

那么大的花海，那么长的彩带，一天时间是游不完、看不尽的，我们紧赶慢赶，只能走马观花地赏完十里杜鹃的十分之一，还有十分之九的繁花锦带尚未欣赏。

自古以来，这一片山野里的人民中，都流传着一首民谣：“头在大山坡，脚踏神农谷，谁人识得破，金银用马驮。”

无数的文人雅士前来试图识破这大山里的秘密，把金银用马驮回去，都无功而返。现如今，江西坳的秘密让人识破了，就是这年年春天都会恣情怒放的十里杜鹃，吸引来了成千上万的旅游者。山民们世世代代熟视无睹的杜鹃花，成了世上独一无二的风景。英国爱丁堡皇家植物园内，有一个世界闻名的杜鹃花园；加拿大维多利亚岛上，也有一个举世闻名的布查特花园。拿这两个名园和十里杜鹃相比，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一边是人工栽培的小花园，而另一边则是天然生成的十里大花园哪。前不久，国际茶花节会副主席、国际植物园协会执委、中科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副所长、吐鲁番沙漠植物园主任管开云前来考察后称赞：“江西坳的云锦杜鹃是中国乃至全世界面积最大的野生基地。”

还有十分之九的杜鹃花林，我们只能借助疾驰的面包车隔窗欣赏了。仿佛了解我们的心思，西斜的太阳露了脸，让我们得以尽情地观赏十里杜鹃的美景。

那艳如云霞般的红杜鹃，把一整座山都染成了火焰色；那闲静、淡雅的白杜鹃，千万朵大白花把山体染成了皑皑白雪；那紫色杜鹃点缀在繁花丛中，那绚丽多彩的各色杜鹃争奇斗艳，其多变的花形，丰富的色调，其繁艳茂盛的花瓣，岂是坐在一掠而过的车子上能看得清的？

所有的人脸上都带着满意的微笑，都以为看到了杜鹃花海，看清了十里杜鹃的面貌，他们不晓得，十里杜鹃还有一景，他们是看不见、拍不到的；花谢时节，满坡满岭满山满地的花瓣儿铺就的十里彩带，又是一道世所罕见的奇观。

“苍干如松柏，花姿若牡丹。”我折下一枝杜鹃，那喇叭似的花竟有20朵之多。一簇一簇的鲜花开满树，一树一树的鲜花盖满山，一山一山的花树铺展成了这十里杜鹃带，赢得了中外游客的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