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昱煜

五张照片,分别摄于1978年、1988年、1998年、2008年和2018年。端详着这五张照片,虽看起来平平常常,但照片背后的故事,却耐人寻味。

那一年,是1978年,在外地工作的父亲特别思念他的四个孩子,让母亲带我们拍张照片给他寄过去。那一年冬天,我十岁,大妹八岁,弟弟五岁,小妹才九个月,我们的母亲才三十四岁,我们家住在惠济河边上,离县城七里路的一个小村庄。听说要到县城拍照片(第一次照相),我和大妹顿时高兴的跳起来,因为我们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去县城,能去县城看高楼,能看到母亲常说的南关电影院,能看到城里的柏油马路和路上的吉普车,能看到吃商品粮的大人和孩子,能吃上县西关司家的小笼包子等等,一直是我童年的梦想。我听奶奶说,我们家原来就住在县西关,是县城最繁华的地方,后来,因为生计,卖房回家,所以,我的心里总这样想,我一定要看看我家原来住的地方,听说变成了国营酱菜食品店,我要亲眼看一看我家原来的老房子。

妈妈拉着架子车,载着她的四个孩子,去完成一件大事,我和大妹心里是乐开了花,可弟弟和小妹一听说去照相,立马大哭起来,几年后的一天,我问弟弟大哭的缘由,弟弟说:他当时以为拍照片和打针差不多,会很疼的,小妹则解释说,当时她还小,看到哥哥哭,就跟着哭了,哈哈!现在想起来,多逗人呀。

那天是一个大雾天,我们家住的还是茅草房,一大早,我就从水井里打了一盆洗脸水,从枣树的树杈上拿了一条黑乎乎的毛巾(一家人共用的),认认真真地用毛巾使劲地擦着脸和脖子,妈妈还给我们每人涂了点雪花膏(父亲从南方带回来的),那香味可好闻了。弟弟找来了父亲给他用手工雕刻的一把木头的盒子枪,揣在手里当道具,感觉可神气了,小妹从生下来,还没有穿过像样的衣服和鞋子,妈妈到邻居三婶家借来了小红的小衣服和小鞋子,那一刻,我发现这妹妹这“小毛头”也挺俊俏的。四人“武装”完毕,妈妈就拉着我们进城照相了。今天想起来当时的样子,我们不仅像电影《陈奂生进城》里的陈奂生,更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圆。

母亲从县城的南关走到东关,又从东关转到西关,面容十分的焦急,问了好多人,找了老半天,才在县食品公司旁边找到了县城唯一的一家照相馆------国营红卫照相馆。30年前的县城里,房子大多是平房,高楼也就是两、三层,街道上的车子也就是一、两部墨绿色的吉普车,路上,穿皮鞋的人几乎看不到,大多数上班的工作人员穿的是解放鞋。照相馆里的叔叔热情地教我们摆姿势,然后打开很亮的电灯,然后推出一个像轿子似的、蒙着黑布套的照相机,然后,他的头钻进黑布的里面,像玩魔术似的,只听他说:注意,向前看,然后捏了一下黑黑的小皮囊,只听咔嚓一响,这张照片就定格在了1978年的冬天。

这是我们平生第一张照片-----一张黑白照,照片很小,四周的边是当时最流行的所谓的狗牙边,后来,妈妈让照相的叔叔给我们加了彩色-------我们的脸,嘴唇都涂上了粉红色,我的白衣服上还加了黄色和绿色的小花,弟弟的盒子枪涂成了棕色,看着我们被框在一个小小的纸片上,奶奶一天要看上好几遍,一边看一边说:“哎呀!我们人老几辈也没能照张像,你看,你们个子那么大,咋框进去的呢?现在的人,可真是有本事呀。”

杨柳青了又黄,黄了又青,又过了十年,我们也从河南老家搬到了父亲工作的江西省。几个年头过去了,我们也都渐渐地变成了城里人,我高中毕业考上了学校,弟妹都在读书,我们家添置了高低床和大衣柜,家具的油漆是顶好的川漆,亮亮堂堂的,能照出人影来,家里的客厅里装着明闪闪的日光灯。母亲抚摸着崭新的家具,知足地说:“都说共产主义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我看,咱家现在也差不多是共产主义啦!”那一年,父亲作为知识分子的代表,也入了党,还被评上了有突出贡献的工程师。母亲看到我们一个个都争上进的样子,开心的很。那一年暑假,我提议照一张四姊妹的合影照,我借来了长我几岁、正谈恋爱的小兰姐的化妆盒,我们四人眉毛眼睛都收拾了一番,坐上单位的大客车来到市里,市里的照相馆已经有好多家了,有几家还是个体户开的,他们的服务质量非常好,我们选了在“金梦迪”照相馆拍照。大妹不知从哪里学来了照相的秘诀,让我们拍照的时候都说“茄子”,于是,在一片“茄子”声中,一张满意的彩照诞生了,在照片中,我们都穿了自己的新衣服,我的是海蓝色的蝙蝠衫,大妹的是时髦的拉链衫,弟弟穿的是条纹短袖,小妹的鞋子是父亲刚从厦门带回来的两头都翘嘴巴的旅游鞋。我们的笑容都像花儿一样。

时光如梭,1998年,我们从单位的老基地搬到了新城区,新城区在火车站正对面,105国道旁边,地理位置相当优越,父母于年前搬到了装修一新的商品房,购买了25英寸的大彩电,立式空调,豪华落地窗帘,父亲也从高级工程师的岗位上光荣退休,退休工资够花够用,母亲腰包鼓鼓的,每天买起菜来,乐呵呵的,再也不会为了一毛钱两毛钱给菜贩子讨价还价,小妹大学毕业留校当了老师,弟弟是一家大酒店的负责人,大妹拥有了自己的小公司,我也成了单位的骨干,我和大妹也都组成了幸福满意的家庭。我们提议,再照张合影照,于是,我们“打的”来到市里的一家名为“巴黎春天”的婚纱影楼,在光和影的和谐中,我们照了一张上档次的照片,还特意放大了一张24寸的大彩照,冷裱装框,很是气派。

有吃有穿的日子,过的是悠闲而又有情趣,2008年在欢笑声中来了,我们的大家庭也增员了,第三代的孩子们一个个聪慧懂事。我们四姐弟,有的买了别墅,有的置了店铺,有的买了汽车,有的买了高级摄像机。父母过生日,我们也能潇洒起来了,不再忙里忙外地在家张罗饭菜,而是去大酒店里订生日宴,送给父母的礼物,不仅有高级补品,还有境外旅游的线路,家家都装了互联网,和父母在网上视频聊天,下棋,听着近七旬的父母那爽朗的笑声,我们的心里比吃蜜还甜。

2008年的8月8日,是北京成功举办奥运会的难忘时刻,我们一大家人高兴地在酒店庆祝这欢庆的时刻,因为每家都添置了数码照相机,我们请人帮忙照了很多张合家欢,父母康健,孩童绕膝,夫妻恩爱,家庭美满,在这难忘的时刻,我们纪录着祖国的喜悦,纪录着老百姓千金不换的美好生活。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明天又是好日子,千金的光阴不能等,今天明天都是好日子,赶上了盛世咱享太平”。

2018年春节，我们一大家又聚在了一起，在高档的大酒店订了豪华包厢。我们四姐弟家家美满幸福，家中的第三代有两个大学生，一个留学生，我们的父母也都年逾八旬，身体健康。特别是母亲，退休工资一年年见涨，腰包鼓起来了。她开心地说，早些年做梦也没有想到，咱们国家会搞这么好，真得跟做梦一样，你看看，到处是花园，到处是高楼，青山绿水空气好，都跟有“神仙”指挥一样。现在，咱们中国可真是强大了，咱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要珍惜要知足。熟练玩转微信的父母，连忙把大合影通过微信发给老家的亲朋好友，亲情隔山隔水快速抵达。

这一次的大合影，每个人脸上都溢满了笑容，我那三岁多的小外甥，还诵读了长长的《三字经》。大合影后，一家人开着车到妹夫的新工厂里参观，春风拂面，人心舒畅。

弹指一挥间,五张照片,纪录着四十年的岁月,从我的家庭,从家庭中每个成员身上的变化,我们深深地感受到改革开放四十年，我们祖国发生的巨大变化。

 来源：市文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