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考
来源: 市文联 2021-04-15 16:34 井冈山报社融媒体

文/刘学文

题记:为什么要写这段文字?因为每每想起那些事,心中就有强烈的震动,甚至潸然泪下。为什么要写这段文字?为青春祭!

已经是第二年来到县中补习了。已经二十出头的我,这时就像猴子捡到一块姜,吃之难吃,扔之难舍。而在老家,同邻的伙伴,差不多都在结婚生子了吧。我苦苦撑着,为哪般?

在这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残酷年代,自己已被逼入绝境,已无路可走,四面都是楚歌。我前方那盏灯,很微弱,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像汽车遇到上坡或者掉入泥潭那样,我只能加足油门,拼尽全力,尝试再往前冲一次。妄想——至之死地而后生。

春夏秋冬,日子依就那样走着,不会因为你的难过或无奈而改变。

而此时的我,表面平静,内心却象热锅上的蚂蚁。父亲、哥哥、嫂子、妹妹似乎没有给我更多的压力,要不就是他(她)们的有些话语我没有听到。而没读过书的母亲不同,她在邻居老妈面前炫耀我,“我家XXX马上就是大学生了,云云。”我听到后,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不敢去想象母亲说的那种可能有一天能兑现。

唉,别人那么容易的事,到我这儿却变得比登天还难!会实现吗?我颤颤地问自己。

又一次败下阵来的我,在这个无聊的暑假,跟着家人参与“双抢”,跟季节在赛跑。

割稻、打稻、晒杆、插秧、耘田……早出晚归,风雨无阻。一个夏天下来,脸、胳膊和腿等露在外面的部分全都晒黑了。在乡下,你必须得干,何况你还戴着高考落榜生的头衔在这晃来晃去呢。

更难受的是,同村的一名伙伴经过一年补习考上了大学,乡亲少不了拿我跟他比。他摆酒庆祝的那几天,实在无处搁脸的我,只好带着侄子到离家很远的一个同学家去“避难”。

又一个夏天,我感觉自己就像家中的那头老黄牛,浑身上下只有一种滋味——难受。

再复读一年吗?家人没有反对也没有赞成的声音,全取决于我自己。

分差得不多,唉,真不甘心啊!

又到了九月,校园里的草照例长了一个暑假,廋高枯黄,像此时我们茫然无助得难以言表的心情。

校园橱窗里大红纸上书写的是别人的录取喜讯。让人羡慕。于我,好像是远在天边的风景。

硬着头皮排队报名,认识的不识的,大家心照不宣,不想多语。没什么新意,作为一个老补习生,早已料到又会安排在那个文科补习班。对此,倒没什么其它指望,因为你是补习生,对于应届高三学生来讲,就是编外生,能让你复读已是不错了,你哪还有讲条件,甚至挑刺的份儿?

我有时自嘲地想,从大山里头蓬头垢面,卷铺盖重来,不像学生,倒像是罚苦役的劳改犯呢。

沿着大食堂墙角旁熟悉的小路,悻悻地去了,就像古代宫廷中被贬或被遗弃的老宫女,没人理会,甚至遭人另眼相看。谁叫你是补习生?老三届。

还是那座在学校围墙外的二层老楼,跟县中其他崭新的教学楼相比,就像一家老小中的爷爷奶奶辈了。独居一偶,孤零破败,似乎还老泪纵横。

照例近九十人的一个班,挤挤攘攘。

课桌课椅,缺脚少板,摇摇晃晃,最后一排同学的身体都贴到墙壁了,把旧墙壁蹭得光亮,以致同学日常进出都很困难。

泥糊的天花板,继续在掉块,像一幅幅世界地图。窗户上几乎见不到一块完整的玻璃,在上年冬天贴的已经破了的塑料油纸被风一吹,晃若送丧的巾帐飘起。教室门是关不起来的。而教室后的公厕更是无人打扫,臭气熏天,无处伸脚,但内急时还得捻鼻将就前往。有人对墙壁上“讲卫生光荣,不讲卫生可耻”标语改了标点,成了“讲卫生光荣?不!讲卫生可耻!”,让人哭笑不得。

那是个胜似刺刀见红,你死我活的艰难岁月,没有人有更多的精力去理会这些。

补习班不提供宿舍,何处安家?还得和同学合租到上学期离校较远的偏僻的糖厂后面的那个老师家。房租不低,房东态度还不好,对我们总是提醒这提醒那的,就连他院子里的那口压水井都限制我们使用,更别指望冬天有热水了。因此,寒冷的冬天里我们只能洗冷水澡,冰冷刺骨的井水往身上一浇,冷得我们直叫爹叫妈。

老师还是那些老师,不是退休返聘的,就是应届兼职的,老师们责任心倒还可以。他们就象中国足球队的主教练,顶着各方的压力拼命带队训练和比赛。好的结果都是大家想要的。

书中自有黄金屋。怀揣亲人的嘱托,朝着自己的梦想,开始拼搏吧。

自然没有了应届生那些体育课、音乐课、美术课、课外活动和运动会之类的,在这里,除了老师教,就是你自己学,没完没了地做题,不停地考试练兵。小小课桌被各种课本和复习资料占去了一半多。

要不洗脚上岸,上大学,从此翻身;要不双脚继续留在稻田里,让蚂蟥吸,让盐虫咬,继续和泥土打交道。不用置疑,我们选择前者!

对于我们这些农村娃来说,此时,首要的是掌控时间。用争分夺秒来形容不为过。

天还没有亮就起床往学校赶了,接近凌晨时才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租住地睡觉。周末偶尔也会到附近俱乐部观看一回《侠客行》或者世界杯,放纵一下自己,但不敢太奢侈。每每高兴的当儿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和处境,立马会惊出一身冷汗,立刻回去拿起课本来啃。

政治、历史、地理等课本用各色笔划了一遍又一遍,各种资料翻得卷角甚至掉页,象熟透的快拿不起的烙饼。为记得更牢靠,同学之间也相互背诵,达到滚瓜烂熟的程度。随便说一段,你必须知道在大致的页码及在该页哪个位置,更譬如,古罗马皇帝是左手拿拐杖还是右手拿拐杖你都必须说得出。

为防别人干扰,我们常常到县中后面的山坡上去背书,一个人躲在荆棘扎人的草丛里,象母鸡打窝孵小鸡一般,远离人群,这样可以用各种方式和音量去背诵。我们有时走向田野,面向熟悉的稻田或天上的白云,大声背诵我们的知识,偶尔也想起一些过往,这时眼泪滚滚而出……

偏科对于我们当时这些高考生来讲是最忌讳的,录取总分高,自然平均每科分数也高,你一偏科,甚至偏两科,会拉下很多分数,靠其它科目去填补,是真要命的事。我当时数学和英语有些偏科,好多较难的题目做不出,同类型的题目也老是出错,怎么办?只好用适合自己的笨办法上了。我用软皮抄把那些老是做不出的题型抄下来,然后背下这些题目的解题方法,这一年下来,足足抄了十几本。

功夫不负有心人,高考时,还真有一模一样的一道英语阅读题和一道数学函数题让我给撞上了,想也不用想,直接写答案。真是瞎猫碰上死老鼠,嗬!

当时一到晚上都觉得很饿,在收获甘蔗的季节,在晚上回宿舍的路上,我们跟在一辆辆运送甘蔗的拖拉机后头,趁其上坡或下坡开得慢的时候,趁机顺手把车上甘蔗拉下来一捆。然后像扛着战利品一样扛回宿舍,时常把口腔吃出许多泡来。食堂的饭菜如同老家猪食,难以下咽,于是,也会在周末和同学用猪油煮糯饭改善伙食,大块的肥肉吃下去,香甜可口。

半年飞快就过去了,到了旧历年底了,离过年只有那么两、三天了,补习班一般在贴近过年的时候会放几天假让大家回家过年。望着街上行色匆匆忙着购买年货准备过年的人们,我的心有些难以言说的酸苦。

已经是农历十二月二十八了,我来到县城较偏的一家小排档,留下买车票回家的钱,炒了一碗粉,要了一包便宜的香烟,独自在那沉思。窗外北风呼啸,很多镜头闪过,家人的期盼,这半年的苦读,老家的伙伴打柴扛木头辛苦了一年或许又赚了好些钱正迎接新年吧。而我,除了又重复了那些为应付高考的枯燥的知识,就徒增了许多沉重的心情吧。

高考的日子终于临近了,端午节自然不能回去,家里虽然贫穷,母亲还是叫哥送来了让我补补身体的土鸡和人参。为不影响我,就连伯父去逝的事家里也没有告诉我(我是高考完后才知道的),这事叫我很震惊,很沉重,很难过。

虽然,在高考前夜我只睡了两个多小时,让我没有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但自己还是顶着压力,克服困难,迎接挑战,在人生的最关键点上实现突破,和一批同学顺利冲过了独木桥,迈入了大学的门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也回报了家人的期盼。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迎接我的是同学、老师、家人、乡亲的笑脸和祝福!

若干年后,每当我回首这段往事时,我深深地感到,这是我人生中至今最残酷最精彩也是最深刻的日子,我真正为自己活过了一回,畅快淋漓,她将激励我的一生!

苦痛复何?风雨过后一定会迎来美丽的彩虹!美丽的青春,于激情喷涌的岁月中尽情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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