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重读林语堂的《苏东坡传》,再次被这个北宋著名文学巨匠深深吸引。
林语堂在序言中这样描述苏东坡:“他是一个不可救药的乐天派,一个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一个百姓的朋友。一个大文豪,大书法家,创新的画家,造酒的实验家,一个工程师,一个假道学的憎恨者,一个瑜伽术修行者,佛教徒,巨儒政治家,一个皇帝的秘书,酒仙,心肠慈悲的法官,一个政治上坚持己见者,一个月夜的漫步者,一个诗人,一个生性诙谐爱开玩笑的人。”
然而,正是这样一个看似完满的人,他的人生却近乎失意。
政治生涯中,苏轼几乎尝遍了仕途上所能尝到的所有艰辛与痛楚,从满腹诗书的翰林学士到乌台诗案中惨遭贬谪的黄州团练副使;从“诗酒趁年华”的少年意气到流放惠州、儋州的“缥缈孤鸿影”。有人曾把苏轼的足迹绘制成了一张图,苏轼一生辗转各地,足迹遍布北宋的大半疆土,可以说,他的人生中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被贬、流放的路上。
生活中,他先是失去了自己情投意合的发妻王弗,而后在他经历的“乌台诗案”“黄州贬谪”等人生磨难时,他的第二任妻子王闰之也因病并离他而去。在惠州岭南瘴疠之地,他又失去了同样陪伴他经历人生至暗时刻的知音伴侣———王朝云,至此,他再没有续弦。
我常常会想,要有多大的内心才能承受住这些人生的一次次打击,到底要怎样的坚强才能抵过这一路的颠沛流离?幸而人生得失总是相互依存、映照,若只是一路顺畅、风光,又如何将人生百味化为刻骨铭心的佳词警句?若不是遭遇各种失意,又如何看透生活的真相,将失意化为诗意,练就超然旷达的心性?
杜勃罗留波夫说:“每一个人的灵魂都会有诗的感情。”也就是说,人一旦抱着这样的诗意,就同时拥有了直面现实的勇气和摆脱琐屑的人格力量。苏东坡在烦琐扰人的尘世里,透过诗词,诗意的灵魂得以抽身,沸腾那些寂静如水、失意难耐的时光。
流放黄州,某天出行遇雨,同行者皆狼狈,唯他大声吟诵:“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在经历“乌台诗案”的挫折后,苏轼愈加老练成熟,在黄州安之若素。这段苦不堪言的生活,被苏东坡过得津津有味,外在的晴雨变化已不足以撼动其内在强大的内心,“此心安处是吾乡”,他诗意的生活,自在洒脱,超然物外。
贬谪惠州,他虽不在其位,却处处为百姓谋福利,改良饮水设施,发明秧马,并留下岭南风物千年不变的最佳广告词———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幸对清风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张。”清风明月,苔茵云幕,足以让他心生欢喜。
继而发放儋州,今海南省,在物质生活条件恶劣的情况下,苏东坡在那儿办学校,育人才,传播文明。他说:“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做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瞧,在政治漩涡中失意的苏轼,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找到了诗意之所,这或许就是他在多次逆境中解救自己的秘诀。
法国近代伟大思想家埃德加·莫兰在他的百岁之际,有人问他,人生应该怎样度过?他回答:“应该追求一种诗意的境界。诗意的境界是指我们对美好事物时所表现出来的一种情感状态,这种情感可以打开我们的心灵,开拓我们的心胸,令我们心生喜悦。”
苏轼的人生不正是达到了这诗意的境界吗?命运越是把他抛到一个恶劣的环境中,他越是能够乘着诗意的翅膀,逆风飞扬,随遇而安。林语堂在书中说:“苏轼最大的魅力,不是让内心被环境吞噬,而是超出环境,以内心的光亮去照亮生活的路。”这种内心的光亮,是感恩所有,用心生活,懂得放下,发现美好,乐观生活。这,就是诗意的境界。
人生是一个过程,失意是不可避免的现实,而诗意则是一种生活态度。苏轼教会我们:人生本身就蕴含着诗意,而诗意的美丽就在于旅途之中,学会用诗意的眼光去欣赏沿途的风景,无论好坏,最终的结果,不过是一份馈赠。要知道,失意亦诗意,正如苏轼所言:“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飞鸿踏雪泥。”
文/刘雪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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