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青

得体

他很注意自己的用语，在他们面前

每次去，他喜欢用“走亲戚”

他说，既然上面把你列为我的帮扶对象

（在这里，他用帮扶对象，

而不是贫困户或帮扶贫困户称呼)

我们就是亲戚了。跟别人提起也是

他一定会用“帮扶对象”来称呼他们

他十分注意这些细微之间的差别。这次

他给他们送去了小礼物

迟来的补偿

那两个人站在一起多好

——迟来的补偿

现在，他们是帮扶人与

帮扶对象。但同行人都嫉妒

包括给他们照相的

包括给他们照相的手机

嫉妒他们终于站在一起

它想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开

模糊他们

它在他手里挣扎

她看着他的眼睛

他看着她的眼睛

只有一瞬

他们回到了赠予人与受赠人的关系

四兄弟

四兄弟住在最远的高屋组

四兄弟单身

政府为四兄弟建了兜底房

一排四栋新房子孤独地矗在高屋组的半山腰

新房子建在他们老房子的地基上

住上新房的四兄弟

两个年纪大的在家种茶

两个年纪小点的去了东莞打工

驻村

必须又要去了解一个村子

去熟悉它，如熟悉自己出生的村子一样

它有多少户人家，多少人口

男人多少，女人多少

有多少适龄学童，有多少老人

水田多少，旱土多少，还有山场

有几个自然村子，通向它们的路好不好走

并且，我必须尽快去走一走

把它们都记在心里，还有

最重要的是有多少户建档立卡户

他们的致贫原因是什么

谁脱贫了，谁还未脱贫

走访

推开门，陌生的来访者

吓她一跳

女孩用手轻按自己的胸口

他们穿着黑色的雨衣

其中的年轻者

喊了几声女孩父亲的名字

这是年轻者接手不久的帮扶对象

他做足了功课

包括她的家人，家庭情况

这注定不是一场对等的谈话

指着墙上收益公示表上的签名

年轻者说那就是他。这样

女孩对他们的这次来访才有了一点头绪

并减少了对他们的敌意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临走，他们仔细打量对方

如果在十年前，他想

自己也许会爱上她

铅落洞

没有去探究它名字的由来

（探究也不会有答案）

大山一圈一圈把它围在中间

像世界的中心，又像是时间的边缘

铅落洞与很多地名一样

口口相传，没有记载

铅落洞，现在那里还留有一位老人

88岁，建档立卡户

他守着十万亩的大山

如众树中的一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