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虎先

数不清我是第几次去羊狮慕了。在秋冬交接的10月，我又一次去羊狮慕。

车到游客中心，我们改坐观光索道上羊狮慕。

缆车一会儿在较为平缓的山脊间滑行，一会儿近乎垂直地像在天梯上爬行，粗壮的铁索在天宇中划出一段段美丽的弧线。树林忽远忽近、忽高忽低。在同行龚先生的一惊一乍中，缆车就像一个在高空中的杂技演员，手指反扣着铁索，一路前行。

车窗外，有时是耸峙入云的山峰，有时是深不见底的沟壑，一道道山梁像昂首咆哮的巨龙，一个个山脊似布满肌肉疙瘩的手臂，广袤郁葱的山体仿佛爬满了千足虫。一棵棵巨大的迎客松从翠绿、金黄、鲜红的树叶中探出身子，像栖落在树冠上的孔雀。有的树梢被雷电风雨击中，松顶平阔，她粗壮的手臂，伸向天际，伸出悬崖，向我们招手。一块块棱角分明、形态万千的巨石迎面扑来，突然一个蹲姿，它从缆车和我的脚底下一闪而去。一丛丛巨树匆匆赶来，树叶和青绿似乎触手可及，缆车忽然一仰头，在树顶的绿浪上轻轻滑过。高耸的树木、怪异的山石、深幽的山谷，在远与近、粗与细、黑与绿和不同的形状中变幻，令人惊奇不已。

缆车、山体、树林、岩石和彩云在风中摇曳。缆车与太阳和山顶越来越近，典雅的游客中心和山脚下鳞次栉比、灰墙红瓦的民宿变得如火柴盒般大。犹如飞鸟，我们在天空翱翔，壮美的山景尽收眼底。龚先生紧紧拽住身体一侧透明玻璃前的栏杆，身体僵硬，手指和手背上的青筋鼓胀得像道道山脊。在与铁塔滚轮间的摩擦中，缆车轻轻震动，惊惧和不安在龚先生的眼神中放大，他紧张的面孔苍白如雪。龚先生有时紧闭双眼，有时仰望蓝天，有时平视远处的青黛，有时快速地俯瞰山体。山的巍峨、树的挺拔、山谷的幽邃、怪石的嶙峋、色彩的绚烂、风景的斑斓，在龚先生的惊颤、惊呼、惊恐中闪现。我开玩笑说：“可惜缆车的底板是密实的铁板，要是透明的玻璃该多好啊，能更好地观赏山的陡峭和险峻。”我对“陡峭”和“险峻”故意加重了语气。正襟危坐的龚先生张开僵直的牙缝，颤颤巍巍地说“别，别，万万不能，万万不能。”龚先生有些恐高，不顾我们的劝说，坚持上羊狮慕。

缆车终于停了下来，抵达羊狮慕的核心区。气温骤降，狂风和寒意不断袭来。悬挂在峭壁上的栈道，宛如一辆辆巨大、接续不断的缆车，沿着竖直的石壁，随山而转，远远看去，如同一条系在耸入云霄的石峰上的腰带。我们又一次坐上了“缆车”。

羊狮慕是武功山核心景区之一，风景独特。徐霞客曾赞叹武功山“千峰嵯峨碧玉簪，五岭堪比武功山。观日景如金在冶，游入履步彩云间”。传说，公元1143年，17岁的杨万里来到安福，拜大学士王庭珪为师。杨万里考取进士后，有一年腊月回乡省亲，拜望王庭珪后，游览羊狮慕。杨万里爬到半山腰时，大雪纷飞，石道湿滑，难以攀登，他远远地望着石云峰，不禁吟诗一首：“笔锋插霄汉，云气蘸锋芒。时时同挥洒，散作甘露香。”人们为纪念杨万里，将此山取名“杨思慕”，寓意杨万里思念、爱慕家乡的山水。后来因为山峰间经常出现一幕幕‘羊’‘狮’追逐般的，云雾蒸腾的气象景观，“杨思慕”逐渐演变为“羊狮慕”。

栈道在峭壁上蜿蜒，像树枝一样的栏杆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白光，它的影子把栈道雕刻成了一扇扇窗棂，隐隐透出种种神秘和灵气。栈道的一侧，悬崖峭壁刀斧般直插云霄，栈道的另一侧，峡谷幽深，巨大的落差令人目眩。放眼望去，奇峰异岭，鬼斧天成。石云峰、日月峰、鸿鹄峰、宝刀峰、雄师峰高耸挺立、直入云霄，重峦叠嶂、崖峰嵯峨。

放眼望去，奇瀑飞泻，气势恢宏。羊狮慕有瀑布数十条。九天瀑布落差最大，高达138米，比黄果树瀑布还要高几十米。明代理学家邹守益曾写诗赞叹九天瀑布的磅礴气势：“瀑布九天来，四壁如削铁。溅注云气腥，阴风耸毛发。”

放眼望去，云朵在山岭上投下的影子，把山体涂抹成浓浓的墨绿，似飞鸟，如奔马。从云朵的缝隙钻出来的丝丝阳光，仿佛观音伸出的手指，抚摸着连绵不断的山峦。

近些的山体上，早熟的小叶枫林，吐出了红叶，如灿烂的茶花；有些不知名的树，等不及霜雪来临，穿上了金黄的冬衣，像绚烂的金菊。在茫茫绿色中，“茶花”和“菊花”或聚集成片，或稀稀落落，这哪里是秋天，明明是充满生机的春天。

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以前来羊狮慕的景象。

雨后的清晨，奇云似海，变幻莫测。云海来时，山峰之间，或如大江合拢，波涛汹涌，惊涛拍岸；或如瀑布飞流，云瀑翻涌，绮丽宏伟；或如千鹤飞翔，云雾蒸腾，如梦如幻。山涧、斜坡、山岭、石峰被白云淹没，无边无际，如同大海。

下山时，龚先生抢先一步坐在缆车靠窗的位置上，他说：“对羊狮慕的倾慕，足以减轻我对山体落差大的恐惧。”他半眯着眼睛，手握护栏，侧着身子欣赏羊狮慕。云海在前方涌来，晚霞在山峰上集聚，山林在风中招手，峡谷和巨石在眼前走来走去，火柴盒般的房子越来越大……另一种魔术般的景色正在走来。

每次去羊狮慕，观赏到的景致迥然不同；各个时段的羊狮慕，景色相异、变化无穷。我的心情和感触近乎一致：愉悦、惊叹，有着再想去羊狮幕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