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明华

他的眼睛有点小，而剑眉却很浓，像两座没拱好的老桥横跨于水潭之上。确切地说，他就是我的堂哥。

我们村比较特殊，堂哥呢，就是我们村的小组长。如果人们不认为山外有更好的发展，村里的常居住人口也不至于越来越少，留下的多是走不了，或没条件离开的留守老人、孩子。如果当年堂哥不爬上树去摘柚子，“哗啦”一声掉下来把腿摔坏了，也许早就不在村里了。

五点钟的时候，村子像一位羞涩的姑娘徐徐地揭开面纱。谁家的鸭子昨晚没有关好，一早就“嘎嘎”地跳进了水里，搅得满池塘的水都荡起了涟漪。从今天起，堂哥要去做核酸！特别重要的是，他还要带领全村的老少一起去。

“嘭！”那只常年挂在老柿子树上的破脸盆今早又被堂哥敲响了。

“做核酸喽，做核酸！”堂哥拿着破脸盆一路敲过来，在村子的每一条巷子里边敲边喊，夸张的公鸭嗓音扰乱了早晨的宁静。此时，大狗小狗从墙角里钻了出来，脑袋一低，还扇扇耳朵，频频向堂哥摇尾巴。

倏地，堂哥头上的一扇窗子打开了，瘸着一条腿的端阳露出个头，问：“怎么去啊？”

“取样点设在邻村村部，拐过山嘴，途经沙坳，再行六里地就到了。”

端阳不语，苦笑着朝对面努努嘴。这时，只见刘婆婆哆哆嗦嗦地摸出门来，她根本不明就里，愣着神问堂哥：“做什么酸呀？”

堂哥跟她讲不清楚，其实他早就想好了，村里那些腿脚不便的、眼睛不利索的、在家没人照顾的，通通都由他以户为单位用儿子给他买的那辆电动汽车载去做核酸。一次载不完载二次、三次、四次，直到把村子里的老老少少载完为止。

事实证明，堂哥有这个决心。人们常说堂哥的决心是能够感动上苍的。今年村里大旱，大田小田都旱得咧开了嘴，禾苗没精打采。于是，堂哥想到组织村民打井取水。看着晴朗的天，有人说他是白忙活了，还当笑话拍成抖音发了出去。不料偏被有心人看到了，相关部门马上回应，向天空发射了上百枚催雨炮。风一吹，乌云化雨，就在我们村子的上空落下来，全村的田地装了个盆满钵满。

扭来扭去的炊烟在屋顶上散尽时，红彤彤的太阳在对面的山坳上露出了一半，斑斓的紫外线穿过老屋子的檐角，照在堂哥的脸上，折射出一团迷离的光芒。这时他已经把要去做核酸的通知在村里全部通知到位，并有序地组织了一列队伍在村口戴上口罩原地等候。端阳按照堂哥的要求，清点人数及维护秩序。

当准备拉刘婆婆一家时，堂哥的电动汽车嘎的一声像匹死驴停在了马路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这才想起，忙乱中，忘记了充电，怎么办？

天空下，风呼呼地刮，堂哥却出了一身汗。他急得在马路边上跺脚。正在这时，“蓝马甲”来了。“蓝马甲”是一支活跃在泰和县的救援队，困难面前，总能看到“蓝马甲”的身影。

再回到村里时，原地等待的队伍躁动起来。端阳一边抹着额上的汗水，一边在堂哥面前叫苦不迭。然而，堂哥毕竟是堂哥，我们村整体到场做核酸取样总算搞定。他觉得要把记录这事的小视频传到抖音上去，那样的话，漂泊在外的人就能看到。

视频发出后，堂哥收到了好消息：乡疫情指挥中心考虑到我们村的特殊情况，决定从明天起，专门派遣抗疫医疗小分队到村里来深入开展防疫工作。如此棘手的事情一下子迎刃而解，堂哥不禁一阵狂喜。

此时，窗外的风越刮越紧，在人们的意识里，风是有形状的。风伴随着水塘里冒水泡的声音和夜莺的啼叫。如此这些，我普通的、木木的堂哥是看不见的，此时的夜，善意地包容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