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卫莲

9月，新冠疫情毫无征兆地光临了我所在的县城。一时之间，社区封闭、临时管控、全民核酸，那些只在新闻里见到的情景，在小城上演。一场全民战“疫”，就要打响。

我居住的小区是当地有名的步行街，由15栋开放式的商住楼组成，三楼以下是店面，三楼以上才是住宅。步行街每天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小区居民来到楼下，立刻隐入在熙攘的人流当中，分不清是业主还是顾客，因此即便是在步行街住了十几年的老街坊，彼此间也并不熟识。

但开放式小区和居民的不熟悉并不妨碍防疫工作的开展。很快，责任单位封闭了步行街所有的出口，卡口设立了，居民防控群建立了，临时党支部成立了，志愿者服务队伍组织起来了。陌生的业主们纷纷请缨，要求参与疫情防控，守护自己的家园。我也申请加入了志愿者组织，在责任单位一名叫晓梅的志愿者引导下，每天下午负责小区的轮值巡查。

我和晓梅都戴着口罩，戴着小红帽，穿着红马甲，彼此看不清对方的容颜。因为隔了距离，说话也需要声高八度，外加连比带划。每天当值结束后，晓梅会带我来到卡点，与小区其他志愿者一起吃工作餐。工作餐其实就是快餐，食物不多，一荤一素。志愿者们各自领一盒快餐，隔着远远的距离，摘下口罩，埋头吃饭，一点声音也没有。

有一次正准备开饭，微信群有业主问：家里没菜了，怎么办？晓梅立马把自己的快餐放在远处花池的台阶上，回信息道：这里正好多一份饭，你自己来拿。

业主匆匆赶来，环顾四周，看到的是清一色的红马甲和小红帽。没有人搭理她。她不知该向谁道谢，拿了快餐，默默离去。

防控群里经常有人说“米不多了呀，不够今天做饭”“冰箱里还有一条鱼，可是没有佐料不香呀”“孩子奶粉没来得及备，在线求助”……不管问什么，总能等到回答，并且千篇一律：“我家有。你几栋？放你们家楼道口，自己去拿。”

封控第二天，某两户人家确认是次密接，大门贴上了封条。政府物资配送到达小区，需要有人送到其家。立即有志愿者在群里说，我去送吧，我会注意防护。有人跟嘴道，你送一户就好，另一户我去送。还有人说，我是6栋的，6栋次密接的垃圾我可以负责处理。

中秋节来临了，政府给小区居民配备了月饼。男性志愿者自发组织起来，手提肩扛，一户一户敲门，把月饼挂在15栋房屋300多户业主家门把守上，转身离开。

夜晚，有人带头在微信群窗口打出“祝抗疫中的我们中秋快乐”。顷刻，无数同样的内容出现在窗口。有人打开语音唱歌：“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立刻有人接唱：“共产党领导革命队伍，披荆斩荆向前方……”

9月18日这天，小城终于迎来了解封。卡口打开的瞬间，我们重新看到人行道旁法国梧桐盛开的丰满绿意。灰白的鹧鸪从树梢掠起，盘旋在城市的上空，复又消失不见。

九点，群里通知交回志愿者马甲。我穿过一栋栋的楼房，穿过熟悉的店铺陌生的脸庞，来到小区的卡点。

我一直以为，总该有个告别的情节，出现在这最后的节点。但是最后的时刻，小区的志愿者，除了拆除隔离障碍，除了清扫街面，除了整理防疫物品，并没有其他。即便经历一场疫情，在网络上我们已如此亲切熟悉，可是回到生活中，我们口罩遮颜，依然素不相识。

我知道，当疫情解封，商铺就要复业，步行街就要回归往日的喧嚣，一切过往都将隐入尘烟。我记住的，是2022年的仲秋，小区居民们的携手守望，邻居们的纵情高歌，志愿者们看不清的容颜，以及他们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