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夏署

“恰（吃）唔穷，着（穿）唔穷，冇划冇算才会穷。”

“跌倒就有八成。”

“巴掌心里煮肉你恰（吃）。”……

这些最早从母亲那里听来的乡俗俚语，从咿呀学语到少年郎，到羽翼渐丰飞出母亲的视线，在我成长的漫长过程中，经常听。当然，更多是听只进过三天学堂的母亲说。因此，在若干年后，或者说在母亲离世后，我又用漫长的日子孤独地咀嚼、消化有关母亲的点滴回忆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些乡俗俚语都是我成长过程中特有的“母亲语录”。

小时候，当我存下几毛钱时，我会很兴奋，怎么花呢？“我要花两分钱去矮子嬷嬷那儿看两本小人书。”“我要买一分钱一串的酸萝卜吃。”……

这个时候，母亲就会说：“恰唔穷，着唔穷，冇划冇算才会穷。你要算好来花，还要买文具呢。”我当时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长大了才明白，母亲是要告诉我一个道理：一个人，一个家庭，不是吃穷的，也不是穿穷的，而是没有计划没有划算，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才是真的会穷死。浅显的话里却蕴含了坐吃山空、开源节流、要有长远规划的深刻道理。

“巴掌心里煮肉你恰。”这句见骨见肉，够狠够辣的话，想想就冒冷汗。窝起巴掌，里面蓄上水，放上点肉末，然后放到火上。火把热量穿透手掌，传热于水，再把肉末煮熟……痛，一定痛得钻心锥骨；难，难于上青天。就是因为难，所以母亲在我们兄弟姐妹遇到困难时，遇到挫折时，在偷懒懈怠时，为了激励我们，刺激我们，就会说上这句话。“伢崽，你咯样子不下力读书就读得出啊，就想当空军啊（当空军是我那时的远大理想），我巴掌心里煮肉你恰！”有些时候，为了促成我们去办好办成一件事，母亲也会说：“你去做，你只要能做成咯杂事，我巴掌心里煮肉你吃。”这就是母亲的激将法了。潜意识里就是要你大胆去做，做成了我就佩服你，要什么奖励都可以。

在肯定某件事能办成，或预测某项长远的目标会实现时，母亲不说“行”“一定行”，她说：“跌倒就有八成。”在奋斗的过程中，在奔向目标的征程中，只要你足够努力了，哪怕摔个跟头也还有八成获得成功的胜算。她看到身边某个小孩学习自觉、用功，成绩好，就说：“人看细来禾看苗。我看啊，小雨能读书，长大了考个大学恰‘快活饭’，跌倒就有八成。”既是肯定，又是鼓励。

除上述外，母亲还常说上班的父亲是“卖给国家的人”，在我长大从军后也成了“国家的人”。她说：“恰了国家的饭就要做国家的事。”一切要以国家为重，“国家的事就是天大的事。”当然也会说：“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要想不被人欺，“就要自家有本事。”

母亲的话大多来源于生活，是最通俗、最浅显易懂、又最真实的民间口头语。有时，母亲以她自己独特的理解，独特的经世阅历，对这些民间口头语进行简单加工，再讲述给我们听，或向我们提要求，告诉我们做人的道理，传承给我们她朴素的哲学思想，以及来源于生活又足以指导实践的独特经验。

我们，就在母亲这样朴素的“语录”和哲学环境中成长，终身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