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这是春秋时期，一老农对孔子学生子路的质问。

2022年秋季开学起，劳动课将正式成为中小学的一门独立课程。消息如一块石头扔进了我平静的心湖，激起了阵阵涟漪……

在我的岁月里，文字作业几无负荷，劳动作业则是如影随形，既有学校统一组织的集体劳动，又有父母指派的家务活。

小学阶段，书包里只有语文、数学两本书，作业在课堂完成，家庭作业几乎没有。下午放学一蹦一跳回到家，扔下书包就自觉挑水、摘菜、做饭。父母在生产队里挣工分，太阳落山后才收工。

我力所能及的干好家务活。说挑水，其实是抬水。儿时肩膀稚嫩，一担木桶装满水后足足有七八十斤重，挑不动。盛半桶水，扁担压肩，两手抓着前后的钩绳稳住水桶，手臂短，抓了前却够不着后，挑着行走，一路晃荡到家，桶里的水便所剩无几，耗时多却徒劳无功。

村里的小伙伴们，便商量互帮互助抬水，中间一桶，木棍一穿过，一个在前，一个居后抬头前行。居后者，要负责用一只手固定水桶，以免左摇右晃，特别是上下坡时的滑动。几趟来回后，储满一水缸。提上菜篮，前往菜园。农家蔬菜自给自足，红的辣椒、紫的茄子，青的大蒜，白的萝卜……一年四季，菜园子里的青红皂白轮番出演。农家不缺蔬菜，只缺荤腥。采摘几样，又飞奔回家，点亮灶膛生火蒸饭。

蒸饭用的是一个大饭甑，无法像成年人那样把饭甑直接搬锅里。我两手抓住饭甑的双耳，放置灶台上，再踩上矮凳，慢慢把饭甑沿锅壁缓缓往下移，未了还要看看放端正了没有。

蒸饭间隙，赶紧洗菜，后来上高中后才知道，这就是统筹学的知识。待锅里的水沸腾了，用手稍微推斜饭甑，甑脚露出空隙，把茄子塞进甑下水煮，辣椒则放到甑里蒸。等母亲收工回家端起热气腾腾的饭甑，打开甑盖，用竹筷夹起辣椒，放在擂钵里，抓一把黑豆豉，放一小勺食盐，连同辣椒一块用粗短的专用木质擂捶擂碎，再用笊篱捞起茄子轻轻压碎，加些热水，就成了一道下饭菜肴。

那时油水少，擂菜是农民餐桌上的家常菜，擂椒茄子、擂椒丝瓜、擂椒香芋、擂椒萝卜、擂椒葫芦……唱着四季歌粉墨登场。

除了日常家务活，读中小学期间，还有专门的农忙假。春耕时分，学校放“栽禾假”，我下到农田去拔秧、栽禾。暑假“双抢”季节，冒着盛夏酷暑，不辞辛劳地帮着大人收割稻谷，抢种晚稻。霜降至，学校则放“采摘假”，上山除了采摘木梓，还要捡拾掉落的木梓仁，上交学校完成“勤工俭学”任务。一年四季，适时而放假，学习真是与生产劳动结合得天衣无缝。哪像今天这般的孩子，除了书本，就不知春秋，不懂稼穑。

到镇里读中学后，寄宿在学校里，每周六上午回家，星期日下午返校。背上够吃一周的大米、一两罐炒熟的梅干菜。大米经学校食堂管理员过秤，按重量兑换成饭票。下课铃一响，同学们无不手执碗筷飞奔去食堂排队打饭。学校食堂每餐都炒有少量新鲜菜出售，我的父母手头拮据，没有钱让我带到学校买食堂的新鲜菜吃，但我的校园生活并未因此而有过遗憾，反而充实而愉快。

白天认真听课，晚自习完成当天的作业，时间绰绰有余。寒暑假每科一本薄薄练习，没几天就写到最后一页。剩下的假期，不是在崇山峻岭中挥汗砍柴，就是在阡陌田野用银镰收割希望，满身的汗水，透着阳光和泥土的气息。记忆中，除了犁铧翻卷泥土，农村的各种体力活我都经历遍了。

那时参与勤工俭学劳动，是每个学期的必修课。学校建设，我们自己动手，挖山，填塘，清理操场，轮流到班上菜畦种菜、浇水、施肥……农村孩子不怕苦不怕累，汗水湿透衣衫，泥巴沾满裤腿，干劲却丝毫不减。间或有人说笑话，讲故事，唱山歌，不知不觉间，班主任老师宣告劳动任务完成，大家才慢悠悠地回教室等待上“班务处理”。有的同学上课打瞌睡，劳动时却意气风发，争先恐后，常常得到班主任老师的夸赞，巴不得天天有劳动课，好一展自己能干的风采。那时没有什么差生、后进生这些稀罕词。

弹指一挥间，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已经三十多载，人生半百，荣辱皆过。读过不少书，却还不算呆。年少时的劳动像一粒种子在我身体开花结果，暗香流溢，让我获得淬炼涅槃人生，实现破茧为蝶，御风而飞的梦想。

文/伍朝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