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和德

开栏语

庐陵是一块神奇的土地，不但自古男儿多俊杰，文风鼎盛，先贤代有兴起，巾帼女儿也不让须眉。中国古代“四大贤母”就有两位出自庐陵。她们或贤良淑德，或刚烈忠义，或文采风流，或技艺超群，或貌美倾城，虽然在古代正史中鲜见庐陵女子的身影，但她们依然风姿卓烁、熠熠生辉，让人们流传千古。为此，《庐陵风》特开设“庐陵奇女子”专栏，讲述这些庐陵女子的传奇人生。

欧阳夫人，民族英雄文天祥的结发妻子。

欧阳夫人的名、字不详，生年不详。关于她是哪里人，是谁家女子？庐陵永和欧阳氏与富田文氏的族谱开始都弄错了，幸好两地族谱最后都“已删正其谬”，订正为：（天祥）夫人欧阳氏，为庐陵县儒林乡永和市欧阳汉老之女、宋崇政殿说书巽斋先生之从孙女。

欧阳夫人的祖父名士廉，参加过一次科举考试，不中，故没有为官。

伯祖父欧阳守道，字公权，号巽斋，进士出身，担任过于都主簿、赣州司户。后被江万里聘为白鹭洲书院山长，为文天祥的恩师。

父亲名汉老，字质夫，号朴庵。也参加过一次科举考试，不中，也未为官。所著有《朴庵集》，无传于后。

欧阳夫人为何结缘文天祥？可一望而推知：恩师欧阳守道作媒。欧阳守道是永和人。何况文天祥的祖居地也是在永和砂屋村（今尚书村附近）。永和甚至民间还有传说：文天祥是“富田生，砂屋长”。

欧阳夫人何时归于文天祥？没有记载。但他们是结发夫妻。有文天祥诗为证：“结发为妻子，仓皇避乱兵。生离与死别，回首泪纵横。”（文天祥《集杜诗·妻第一百四十三》）。

欧阳夫人相貌如何？只能从文天祥的长相而推想。据《宋史》记载，文天祥“体貌丰伟，美晰如玉，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俗话说郎才女貌，欧阳夫人也应当美貌。

如果说欧阳夫人在青涩时嫁给文天祥是爱慕文天祥的英俊和才华，如果说欧阳夫人在文天祥中状元甚至在之后东官西宦，妻以夫荣，享受到了许多风光，那么，纵观欧阳夫人一生，她与丈夫休戚与共更多的，是战争带来的苦难：在战争中被冲散、被俘虏、被押解、被奴役。

文天祥自赣州起兵勤王后，欧阳夫人就一直随军。1277年，农历八月十七日，文天祥所部被元军追赶至庐陵东固方石岭，后转空坑，兵困马疲，大败。欧阳夫人后来回忆道：“那天早上，部卒们拼死护卫着天祥。天祥命令五百名护卫砍下树枝作鹿柴，埋到道路上，希望阻止元军进攻。可是砍柴的士兵也都负伤而返。天祥下令突围，可是元军起兵即刻就到了跟前。”

元军迅速形成包围圈。大雾中，元兵见一“风姿伟然”者，问：“谁？”对方答：“我姓文。”元兵于是把他包围起来，再问：“你是谁？”对方反复答：“我姓文。”又叫众兵士来认，其中一个士兵仔细辨认后说：“这是通判赵时赏。”

由于赵时赏的冒充，文天祥得以趁机逃脱。但欧阳夫人及大儿子佛生、女儿柳小娘、环小娘走脱不及，当即被俘。被押解期间，欧阳夫人一直伺机跳崖自杀，但未果。

欧阳夫人及儿女被俘后，被押解到元朝都城大都（今北京），入东宫为奴。她一边劳动，一边笃信宗教，日日诵读佛经道经。

山河破碎，音讯隔绝，妻子儿女是死是活？活着又身处何方？文天祥都不知道，他多次通过诗歌表达对妻子无限的愧疚、思念之情。在理学盛行的宋代，一位丈夫，用文字饱含深情地思念、怜惜自己的妻子，这是不多见的——怜妻如何不丈夫？！

“妻子隔绝久，飘摇若埃尘。漠漠世间黑，性命由他人。”（文天祥《集杜诗·妻第一百四十六》）

“世乱遭飘荡，飞藿共徘徊。十口隔风雪，反畏消息来。”（文天祥《集杜诗·妻第一百四十七》）

有一段时间，文天祥听说欧阳夫人已在战乱中死去。他悲痛地写下祭文：“烈女不嫁二夫，忠臣不事二主。天上地下，惟我与汝。呜呼哀哉！”（文天祥《指南后录·哭妻文》）

公元1283年1月19日，文天祥在北京柴市口慷慨就义。

文天祥就义后，在江南十义士的帮助下，欧阳夫人含悲收殓丈夫的尸首。为了日后移葬回老家庐陵，她把丈夫埋葬在都城小南门外五里道旁。

在丈夫的衣带里，欧阳夫人发现了文天祥的千古绝笔《衣带赞》：“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欧阳夫人悲不自胜，此后每逢初一十五和重要节日，她都痛哭不已。但，从此欧阳夫人却销声匿迹，杳无音信了。

文天祥的嗣子文升（文天祥弟弟文璧的儿子过继而来）在广州做官，有一天忽然听到消息，说欧阳夫人还在京城某地。他发誓说：“我的母亲既然还有希望活在世上，我如果不去迎来供养，我就不是儿子。纵使在天涯海角，我也要去寻找。我这一去，如果找不到母亲，我就不回来。”于是，文升辞官，前往京城寻找。

1298年，经过五年的苦苦寻找，文升终于找到了欧阳夫人。

文天祥的妻子欧阳夫人找到了！一时京城轰动，人们争相延请母子俩。京城有一个叫康文贞的人，德高望重，一般人都以收到他的邀请为荣。康文贞延请欧阳夫人母子俩到家做客。康文贞对前来陪客的满席公卿大夫们说：“宋养士三百余年，为国而壮烈牺牲的，只有文丞相一个人。他的夫人和儿子，现在就坐在你们的右边。”众人纷纷动容，争相示敬。

康文贞还对文升说：“我对你父亲非常崇敬，现在又非常愉快地见到他的儿子。我明天就带你进朝廷。”文升说：“能够找到母亲，得以回家侍奉母亲，这已经是感谢上天的恩赐了。做官不是我的志向。”

得到朝廷许可，文升终于带着母亲欧阳夫人回到富田老家。

老家的乡亲们非常热情，给欧阳夫人送这送那的。她都一一收储好。欧阳夫人说：“我这条命是神保佑而留下的。这些礼物，合并我之前收储的一些物件，明年正月十五办个道场，二月八日供奉佛主，我这辈子的心愿就了却了，我可以死而瞑目了。”

第二年（1305年）的二月以后，欧阳夫人就得病了。病榻上，她对家人絮絮叨叨，好像没什么事。十九日那天，她突然问家人：“我衣服上那个旧香囊呢？”家人说：“我看见这香囊已经污损残破了，刚刚丢了。”然后赶紧去捡回来给她。

欧阳夫人抚摸着这个香囊，对大家说：“这个香囊是我小时候父母给我的，我这一辈子也没离开过它。我死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个香囊，连同丞相之前给我写的祭文，一起放在我的胸口，让我去见我的父母，见我的丈夫，这样我就无怨无悔了。”

过了一阵，欧阳夫人对家人们说：“我要歇一会儿了。”家人们于是退出。再进去看时，欧阳夫人已去世。

欧阳夫人葬于泰和洞源赌背竹山。

后世评价文天祥和欧阳夫人曰：“公（文天祥）孤忠大节，岂无得于玉润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