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潮亮

我是武功山下的一名纤夫。

纤夫，是一个古老的行当。现在都被柴油机代替了。

因为古老，所以稀缺，所以人们对它好奇。可又有谁知道我们的酸甜苦辣。

武功山风景区开发了一个漂流的旅游项目。游客坐着漂流船在水中随波逐流，腾云驾雾，好不刺激……船到下游后，因为河边没有公路运输，漂流船就得靠人力从河中拉回原处，于是，在这里又现纤夫这一职业了。

当游客玩兴过后，喧闹声渐渐消失，留下许多横七竖八的漂流船和东一个西一个的船浆时，纤夫们的工作就开始了。犹如饭店中客人酒足饭饱后服务员再来修拾残局。他们把船整理好，系上拉绳，沿着高低低的河床把船往上拉。

可能大家都看过有关画面，以为纤夫拉船是在岸上拉。可我们不同。因为河岸不平，无法在岸上拉。大部分路段是在高高低低的水中行走。一双解放鞋，一条短裤，长年累月地把自己浸泡在水中。身上短裤干了湿，湿了干。有时为了舒畅，大伙干脆赤裸着身子，方反正在空旷的山谷中见不到外人。刚开始时有些忍俊不住，习惯了就像在大街上看到女人穿短袖一样平常。

由于河流高低起伏大，拉船的节奏也是不同的。在缓水中，大家牵着船像牵牛一样轻松、悠闲。多余的力气无处释放，于是大家就吼起歌来，我们最喜欢也最会唱的歌就是：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妹妹你做床垫，哥哥我当被头……妹妹你波浪涌，哥哥我奋里游……一段一段地几个人一起吼，吼得地动山摇，鸟儿都簌簌地飞走。大伙都怕自己的声音盖不过别人，吼得脖子上青筋暴起，声嘶力竭，再用力恐怕肠子都要蹦出来了。这是我们最爱的自娱自乐的一种方式。游客听了，是否有将这当做一个独特的风景呢?是否回去会写上一笔：“山谷中传来纤夫粗鲁的吼声，五音不全，粗俗下流……”我们不知道。

可船一到急滩，我们就得弓着腰，背着纤绳往上拱。常常像狗一样手脚并用，头上大汗淋漓，水上的反光在脸上一闪一闪，不知从身体哪个排气孔发出像狼一样的“呜……呜……”声，这才是最要力气的时候。

我们虽然辛苦，收入却不高。拉一趟两千米，赚五十元（来回要走四千米）。生意好的时候一天拉个三四趟。回到家好像骨头都散架了。还好有老婆温的水酒下肚，于是晚上的精力又活络了……竹影日日婆娑，溪水夜夜笙歌啊！

有时也会有一些意外之财。有一次一个老太婆看到我背上的皮晒得脱落了，很感动，（夏天开始，我们都会过这一关的），又塞我一百元，我当然是恭恭敬敬地接过并连声谢谢，当她们走后，我拉起钱狂吻，高叫：祖宗显灵，我发横财了！几个伙计在旁说：“你今天又遇到一个傻冒了，散烟啊!” 我听了心里直为那游客打不平：“活该累死你们这些穷鬼！”不过从那次事以后，几个伙计常常都有意无意地将自己晒脱皮的脊背在那些富婆面前晃来晃去，除了偶尔换来几声啧啧称赞，再也没有哪个有过我那样的运气了。

还有一次。木生在船上居然捡到一根金项链。可能是游客在紧张的坐船时掉落了。他捡的时候装着不在意。可是逃不过大家的眼睛。大家凑在一起，又是摸又是咬，最后鉴定：金子的！有人提议交还失主。可木生却说：“交个屁，又不是偷的，拿回去给我媳妇戴戴。”大家也就没有作声了。是啊，又不是偷的，再说掉链子的人绝不缺这一根链子，她家里肯定还有金的，银的，珠的，玉的……有上司送的，有下属敬的，姐夫意思的，同学纪念的……可是木生的媳妇呢，她脖子上就缺一根链子，虽然她的皮肤黑戴着不好看，反正戴上了总算不枉做一回女人，就让社会和谐一下吧，你说呢？

第二天，公司的黑板上还是出现了一则招领启事…… 

第三天，

（2021年安福县“

国际幸福日

”征文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