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陂渡口
来源: 安福融媒体中心 2021-05-11 23:39 井冈山报社融媒体

文/刘潮亮

清清的泸水河,是家乡最美的风景。还是这条泸水河,成了世世代代家乡人们的一块心病。隔河如千里,泸水河给每日的出行带来许多的不便,加上还有农田在河的对面,耕作更是不便。在还没有解决温饱的年代,人们宁可不要美丽的风景。泸水河,一条让人爱的河,也是一条让人恨的河。

打从我记事起,河中就有了一条渡船,在河的两岸竖着一根根大大的栓船木桩,河的南岸,还建有一间小小的房子,这就成了一个渡口,大家都叫呼陂渡口。

每隔几年,渡船老了,朽了,队长大老官又要张罗着建船,挨家挨户的筹钱,又挨家挨户派饭,请来的一班造船师傅在河边大兴土木,砍下几颗又大又粗的百年老樟树,就在河边干起来,锯板,晾干,成型,拼装……叮叮咚咚的响声要在河边响一个多月。一炷香,一挂鞭炮,在全村人的注视中,一条新渡船又开始了一段风吹雨打的飘摇。

过河的人们来到河边,捡起船上的竹篙,就可以把船撑过河,连十来岁的小孩,也不知不觉学会了撑船。过往的人多,来来去去也很方便,可碰到过往的人少或是夜晚回家,而恰巧船在对岸,那等船时间的多少就没法计量了,有时一等就半天,对岸还是不见一个人影过来,这真是名副其实的望穿秋水啊!特别是在冬天的夜晚,嗖嗖的寒风中,缩着头,跺着脚,躲在榆树下不停地伸出头向对岸张望,不时撕开嗓子喊上几声:有人么——撑一下船过来——

除了呼呼的风声,还有啪啪的水声。

队长大老官决定请一个人来管管船。很快就有人来应差了。

这人就是普师傅!

普师傅家族中世世代代都很平常,轮到他却长得与众不同,五短身材,敦敦实实的,个子只有一米出头,虽然认认真真地长了四五十年,还没有十岁小孩高,每到一地,他一出现,人们就像看马戏一样围着他,口里不停地叫着:普矮子来了,普矮子来了。他本事没有什么,名气倒传得很远。

因为个矮,耕田无犁高,挑担无萝高,许多事都干不了,成了一个无事可干的闲人。管船,倒是可以,因为不管谁,都没有撑船的竹篙高。待遇,那就少得可怜,一年六百斤谷子,外加五斤猪肉。

就这样,普师傅住进了河边的小矮房(在普师傅的眼里,房子还是很高大的),有了米,自己种点菜,涨水时在河里捞几根柴,就把自己安顿了下来。每天都能见他撑着船在河里来来往往,过渡的人们也不需要自己撑船了,一上船,往船尾一靠,点上一根纸烟,就可以尽情地享受这一小段美美的时光了:船在稳稳地前进,岸在慢慢地后退,河风凉凉地吹着,撑船的普师傅把竹竿插进河中,扛住竹竿从船头走到船尾,又回到船头,一个个来回地走。普师傅人虽然不高,可长得挺结实,夏天,油亮的皮肤下,一包包的肌肉错落有致,蚯蚓似的血管高高地布在上面。用一个时髦的词来形容,那就叫健美!船快要靠岸时,普师傅就站在船头,吆喝着:坐稳啦,坐稳啦!俨然一个大将军在驾驭着千军万马,那份豪迈与自信,可能就是普师傅喜欢这份工作的动力吧。

时光宁静,岁月如流。2006年,老队长大老官卸任,年轻的小桂子接班。

小桂子读过高中,头脑活络,做点生意,骑上了摩托,而摩托过船就有点麻烦了,要有人撑住船,搁好板子,还要一人扶一人推,往往过个河,要累得满头大汗,有一次还不慎掉落河中,闹出笑话。

于是,小桂子放出话来:要在河上修一座桥!

话传到大老官的耳朵里,大老官说,建桥,以为是你家里建一个猪圈,河有多宽,水有多深。不知天高地厚啊!要建桥,树叶可以当钱用吗?

桂子沉默了,话也少了。

就在那一年,县交通局来人了,传达了上面的精神:渡改桥。凡是有渡口的地方都要建桥。

呼陂村的人们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比过年还要过年,茶余饭后,张口不离桥,大老官更是在规划着桥该建多宽,建多高,要建在什么地方……

桥开工了,谁的意见都没有用上,建桥毕竟是要讲科学,由工程师说了算,谁的意见挨上了,那也纯粹是巧合罢了。

在建桥的日子里,大老官有事没事总在工地,背着手,犹如监工一样,有时和建桥的工人搭上几句,时间久了,和工人熟了。背着的手放了下来,偶尔帮工人搭把手,义务做起了帮工。桥建好了,大老官俨然成了一个桥梁专家,对建桥过程都弄得个一知半懂了,还学会了一口半生不熟的普通话。

最难忘的是大桥通车那天,大老官拖着长长的鞭炮在桥上飞奔,那份高兴与放荡,胜过三岁小孩子过年!笑容,一直僵在脸上。

桥通了,渡船被冷落了下来,成天吊在桥下的歪脖子树下,几经风雨,缆绳朽了,大老官又买来新的换上。似乎哪天还要将它派上用场。

十多年过去了,一天听人说,大老官去世了,我惊诧,头脑中大老官的身体多棒啊。怎么就去了呢?我顺便问了一句:普师傅呢?——早就去世啦!

那歪脖子树下的老渡船,真成了“野渡无人舟自横”。

时光,如泸水河的流水,一去不返。该去的都过去了,只有威严的呼陂大桥似乎可以留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