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亮晶晶
来源: 万安县文联 2021-05-07 11:15 井冈山报社融媒体

(魏艳平)下课铃声响起,教学楼里的孩子似饥饿的兔子蹿进香味袅袅的餐厅。我抱着书本,提着录音机拾阶而下,书本咣当落地时,庆中刚好在我后面,他羞赧地冲我一笑,俯身捡起书本双手递给我。

我知道庆中并未听见响声。听闻世间律动的窗口,在他出生时就被上帝残酷地关上了,他只能以双眼聚集世间图象,脑补一切动态的、静态的声音。

庆中脸上略显急促的长相,富含羞涩和懵懂的表情。他的羞涩与懵懂源于他封闭的世界。打小他就被查出患有先天感应神经性耳聋,右耳完全听不见声音,左耳只能听见极其微弱的声音,可谁又会以120分贝的音量与他交谈呢。不仅如此,14岁的庆中语言表达能力非常低下,不能像同龄的普通孩子那样说话。

庆中虽不是我班的孩子,但他却是我的教育扶贫对象。庆中享受国家“两免一补”教育资助,免学杂费、免教科书费,并给予一定的生活补助。我总能在夏夜的校园一隅捕捉到一个瘦高的背影蹲在草丛边,找寻着什么,又或是与花草低语。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萤火虫在他身边一闪一闪亮晶晶。 

傍晚,县城务工而归的摩托车声,放学归来的孩子嬉闹声,鸡鸭鹅回巢时的嘎嘎声构成乡间热闹的图景。可惜这张图对庆中而言是无声的。庆中母亲挑着西瓜回来,瘦小的身躯放下担子,忙着切西瓜招呼我们。我看她,蓝黄小碎花雪纺衬衣得体、干净,领子大方地外翻着,在夜色的衬托下,皮肤黑的发亮,眸子也闪着光。

我们围坐在四方桌边聊天。老罗家只剩她带着一儿一女,庆中父亲过世已有三年。2007年,庆中刚满一岁,父亲却突发脑溢血,被送往县人民医院治疗,在医院昏迷时间便长达一个多月。那时姐姐友斓也只有七岁。之后父亲便一直瘫痪在床,家里的顶梁柱轰然地倒塌,从此庆中愈发把自己关在屋内,姐姐却愈发地懂事。2017年瘫痪十年的父亲撒手而去。庆中父亲治病共花费十五六万元,耗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庆中母亲聊着这些时,眼睛望着我身后的青砖墙。这老房子的青砖一块一块地裸露着,纵横交错间筋脉清冷,如同这斑驳的岁月锥心。

因为庆中父亲的离去,庆中家成了建档立卡贫困户和低保户,政府为庆中办理了二等残疾证。因为常去庆中家,庆中常在房间,我想庆中或是与萤火虫为伴时才是快乐的?

庆中母亲微微一笑:天无绝人之路。政府帮助我们,我和我的孩子都不能倒。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姐姐友斓一直要比同龄人更懂事更勤奋。从小学开始,一放暑假,别的孩子都在家看电视,玩游戏,她顶着热浪拾牛粪,一蛇皮袋牛粪能卖10-15元。还是个孩子呢,年年暑假晒得脱层皮。初中毕业的那年暑假,她在开发区链条厂打暑假工挣了2000多元。高中毕业的那年暑假,她在联创打暑假工挣了3000多元。友斓懂事,能吃苦。谈起这些,母亲的眼里除了有泪花还有满满的心疼。生活充满荆棘,而我看到荆棘丛中铿锵玫瑰盛开。

罗塘乡政府帮助庆中母亲在晓瑞村砖厂打工,勤劳的母亲一刻也不停歇,种了几亩水稻,还种了蔬菜和西瓜。庆中母亲招呼着我们吃西瓜,一个劲儿地说:自家种的,可甜了。我一口咬下去,心里的酸楚似乎已被这西瓜的甜溢满。

我的目光被半露在屏风后面的自行车吸引,庆中母亲爽朗一笑,这是友斓自己挣钱买的。她现在就读于吉安职业技术学院电子专业,学门技术好,我们都指望着她呢。再次说起友斓,这位母亲脸上流淌的是温暖的、满是期待的笑容。生活刺向她的刃似乎要被友斓一招一招地挡回去。

友斓生于2000年。2015年,友斓考入万安中学。在万中她享受国家助学金并被免除学杂费,三年基本没花家里的钱。友斓考入大学时,获得了新生入学资助金和高考政府资助金。母亲说:“有了这一大笔资助,基本可以解决大学第一年的学习、生活费用。不然这孩子怎么能上得起大学。”不仅如此,在大学期间,她还申请了国家助学金和勤工助学岗位――打扫她所在学院的实训室。酬劳低微,但学习之外能挣得些生活费,她累并快乐着。友斓在微信上告诉我:母亲一直教导我们人穷志不穷,政府的雨露恩泽,我感恩于心,化之于行。而未来,还得靠自己去创造。

罗塘的夏夜,空气里混杂着腥湿的泥土味儿,从村背吹来的风里抑或还夹杂着甘甜清凉的西瓜味儿。摇曳的狗尾巴草盘旋着几只萤火虫,一闪一闪,忽高忽低,寻光而去的孩子,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