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真
从城里出发,将目光向高和远的方向延伸,山,便高高地耸立在我们眼前。
城里没山,因而人的灵魂没有相应的高度,没有清新的气息,更没有洁净而坚硬的质地。
微风轻拂,馥郁的味儿逼向我,碧波在内心荡漾着。现在,我看到的一切都茁壮结实:一层层不规则的茶园,无数翠绿细密的叶片,一句句清甜的乡音俚语,一个词一个词地,从明亮里蹦出来。涉过潺潺的水,那些暗绿的植物精神饱满,一年又一年,灌满清香。瞧!生长在汤湖大地上的芽尖冒出来了,击垮模糊的绿色。
我想,叶子是幸福的。因为此刻它们拥有无数的伙伴,一只手牵着另一只手,彼此将绿色传递,让茶香弥漫山野。它们站成一整片,和天空遥相呼应。这片美景,它有个很美的名字,叫“茶乡”。
三月,微风细雨一直持续着,春寒料峭。但在这个特殊的季节,却仍然有一种静静的力量,散发着春天的气息。放眼望去,山坡也好,路边也罢,亦或陡峭处,只要一滴雨水、一缕阳光、一抷泥土,它们就能存活,以其挺拔的身躯临风而立,以其婆娑的音律弹起节奏,并最终牵长我们望远时坚毅的目光。茶园里,农民背着篓子,叶子用它翠绿清香的味道,刺激着我们的味蕾,让我们心神荡漾。
“茶如人生”,这说明茶是有生命的,一种生动的、活泼的、充满各种情怀的生命。外形紧结秀丽,条索匀整纤细,色碧中微露黛绿,表面覆盖着一层细软的白绒毫,莹润生辉。茶水香气幽雅清爽,汤色碧绿晶莹,滋味甘鲜醇和。无疑,这是茶中的精品---“狗牯脑”。其实我一直顽固地以为,茶是粮食,不是饮品。再者,好茶是城里人的奢侈品,它位于无污染、无工业区的大山里,扎根在云雾缭绕的山坡上,倚靠着丰富的植被、弱酸性的土壤,吸收着天地间的琼浆玉露。唯有灵动的山,灵动的水,流入根底,才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品尝那样的天然饮品,谁的灵魂不会鼓翼而飞,去叩响遏云的歌声?品尝那样的健康饮品,谁的生命还会困于绝境,走不出干涸的季节?
茶,以一个异域女子的风姿进入人类的视野,散发着妖冶的气息。她碧绿色的美丽,令人类垂涎欲滴又望而却步。相比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来说,第一个品尝狗牯脑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一定威武不屈、刚强果断,但他的占有欲和莽撞破坏了他的形象。而第一个喝狗牯脑茶的人一定有与茶一样的锦心绣口。面对好茶,她不想征服,而是欣赏。她优雅地捧杯沏茶,慢慢地往杯中加入沸水。冲泡之后,芽尖细腻成朵,叶脉绿色,杯中的茶叶都悬空竖了起来,好似一群破土而出的笋,又静静下沉。待叶片沉底后,她啜饮一口,余味从牙间、嘴角蔓延,不禁有一种飘飘欲仙之感。
对于爱茶之人来说,喝茶不只是为了解渴,更多的是在内心深处寻求一份静谧。一杯茶的背后,隐藏着太多的经历,孕育萌芽、风吹日晒、修剪采摘、制作成品,直到在开水里,弥漫它生命浓郁的香气。在这个过程中,为了一片茶叶,无数的种茶人、采茶人、制茶人、茶企、茶商们为之辛勤劳动、奔波付出,绽放在味蕾上的那份涩涩清香,既是茶叶的滋味,亦是人的。
每年的清明节,我都随家人一起扫墓,祭拜祖先。每到那时,我就会想起我的爷爷。他一生清苦、劳累,生前唯一的爱好便是喝茶。每天早晨,爷爷都要泡上一壶茶,静静品茗,茶香四溢,满室清香,在茶韵中体悟禅心,品味百味人生。他一直希望我能够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为得失喜悲,不为来去伤神,能拥有一颗禅心,一辈子清空安宁。小的时候我不太懂这些话,渐渐长大,我开始慢慢理解他的苦心。
而今,我作为一个异乡人,来到茶乡汤湖。在适应环境的过程中,每当遇到些许不如意,我便会泡上一杯狗牯脑茶,在茶香中回归淡然的心境,告诉自己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青郁的山和潺潺的水,蕴着耕耘,蕴着收获,蕴着片片碧绿匀整的“金叶子”,滋养出乡村古朴的文明。站在泥土之上,茶叶是土地最真实的孩子。无论把手贴近哪里,都能深情地触摸到大地的肌肤。山外的风儿,杂乱着来来去去,让祖先留下的德行,在城市渐渐失去了曾经的风韵。惟有狗牯脑茶,流淌着原汁原味的人性,收藏着一方水土世代的精神,依旧氤氲着浓烈的山水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