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安顺
江南秋雨,没有春雨缠绵,冬雨凛冽,那秋雨苍凉,有清冷寒意。
菊花开着,小溪边绽放的野菊花,朵朵幽放,藏在我记忆的目光里。江南雨巷,窄窄胡同,被秋雨凄风灌满了朦胧气息,来得不缓不急,不骄不躁,不温不和,不爽不疲。那雨,丝细,密如琴弦,无声地弹着潇潇声韵,那声韵,如丝如缕,若苦酒,像一个忧郁跳动着的幻影,遮盖我起伏的情绪。
寒气渐近,我从头自脚,感觉到一种拘禁,不禁打了个激灵。那内心怅然,让音容倦怠,周身困乏,双眼迷糊。秋雨中,没有曼妙,没有清高,没有幽雅,也没有令人神往的江南韵致。然而,秋雨蒙蒙,在小巷静听时光,听水的精魂。那精魂,在绿树间呜咽,更像在荷塘的荷叶上蹦跳,雾一般,洒在湖面上,洗却尘世浮华。
乡间呆若木鸡的老房子,踩着沧桑苔藓的青石小道,泛黄的城墙残垣,还有秋雨中的一座古老石桥,横跨河上。这些景致,让我有一种贴近乡愁的迷茫。一艘乌蓬船,停靠在怀古的思绪中,那橹声不绝,拉回的是登上江岸的歌声。那歌声里,有浣衣少妇,有激情孩童,有蹒跚而行的蓑衣翁,还有撑着油脂伞的母亲。那是一幅水墨长卷,浓淡相宜,生生息息,淅淅沥沥,是凉凉的秋意。
院子里,梧桐树上的喜鹊飞走了,石榴树上的石榴,圆圆的,红红的,像醉酒少年纯朴的脸蛋,在秋雨中挂满晶莹泪花。墙头野草,耳鬓厮磨,哗哗的,扑哧哧的,在淋雨,伴着院外弹奏的琴声,在雨中摇曳,那是二泉映月,抑或梁祝凄美,飘荡长街小巷,渗透江南殷红情韵,敲打檐角残漏瓦梁。轻泻紫丁香的忧愁,弥漫泛黄野草的如黛凄迷。
夜晚,沙沙雨声,打着梧桐叶,舞出的旋律像写在墙纸上的阴郁故事,像一枚红色剪纸上无序跳跃的公鸡,溅出雨水摔打窗户的节奏。我闭上眼睛,静静地听它点点滴滴,丝丝缕缕,渗入灵魂。凭窗而思,胸襟不再倦怠。那少年听雨,犹如走上了高高歌楼,红烛罗帐,心驰神往。而壮年听雨,犹如客舟寻觅,在江阔云低间,听雁叫西风,惨烈飞旋,体验淡然豁达,悟出生命智慧。
“一窗秋雨一窗凉”。那梦意情绪,织帘幽梦,像秋思,落满弦儿的祝福。秋雨不似甘泉,俗情杂念,掺杂了声声低吟,思念凄清,寂寥而美妙,如无奈的模模糊糊,眺望的朦朦胧胧,积蓄了诗意惆怅。我撩开帘布,窗外灰蒙蒙的细细雨丝,如烟似雾,几只雁影,传来几声嘶鸣,渐行渐远,让我的眺望也渐行渐远。
古人寄思秋雨,那骆宾王的“西陆蝉声唱”,柳永的“寒蝉凄切”,冯延巳的“绣被微寒值秋雨”,李贺的“石破天惊逗秋雨”,还有王维的“飒飒秋雨中”,都让我感觉到“已觉秋窗愁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的画卷。“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真是美呀,雨中幽蓝的美,经年的期盼中,,还有渔家摇着一只小船,在避风港湾轻轻摇晃时光。这时,我真想走进画卷,手持花伞,或漫步,或轻歌。然后,回屋,泡上一壶香茶,让心底流淌香韵,让身体透出轻松。
其实,江南秋雨,它所构成的文化深蕴,不只是诗歌的,还有散文小说,甚至连一个文人的名字也冠于其中,那就是散文家余秋雨。
江南秋雨,是水墨江南,是烟雨风韵,是龟锁大地的气象,更是随台风而来的暖湿空气与北方干冷空气相汇于此而形成的阴雨天气。它下得时间绵长,十天半月,不是一滴滴淅沥下来,也不是倾盆大雨,它细密如丝,像江南低吟、婉约而凄切的丝竹声,轻泻水珠,即兴跳着一丝一缕的雨雾之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