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跃亲

吉安城是赣江中游的重要商埠。

中山码头、盐码头、柴码头、米行码头、大码头、小码头、栈前码头、尿码头、萧家码头、康家码头、超英码头、李家码头、福建码头、广东码头、洪都码头……细数赣江吉安段一字排开的20余个码头，似乎在我们眼前又展现出万舸争流的繁盛情景。

广东会馆、福建会馆、滇南会馆、湖南会馆、浙江会馆、四川会馆、河南会馆、……拥挤在大街上林林总总的外地会馆，正如同那棵大榕树一样，叙说着外乡商贾在吉的情怀。

老介福、福泰隆、浩记、广泰昌、源源、九霞、恒丰、德成、宝成、我你他、易天兴……摩肩接踵的老字号，让我们体会到吉安城曾经的“呵道而后能过”繁华富庶。

也许是太过繁华，昔日的老字号只有为数不多的被人们提起。而今天我要写的九霞商场，就是一个常被文史研究者点名的老字号。

今年已经76岁的雷子仪老人是九霞商场创始人雷林生（曾用名雷霖生）的儿子，说起九霞商场，他激动地摊开白纸，用铅笔认真画出了商场的具体位置。下永叔路4号，一个比肩大榕树，斜对标准钟的绝好位置。

掸去历史的尘埃，雷老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他回忆说，父亲雷林生出生于1914年6月16日酉时，老家是南昌县岗上乡西堡雷家。但生意的福地却是樟树、上海和吉安。可惜的是，到他这一代，却没有一人经商。

往前说起，雷子仪从父亲的嘴里得知了爷爷雷仁开做生意的历史。有一天，顽皮的雷仁开又犯了大错，被祖母一顿狠揍，才12岁的雷仁开一气之下竟然不打招呼跑到了樟树。举目无亲的他一路流浪一路乞讨，走到一家铜匠铺前时终于体力不支倒在地上，好心的铜匠把他收留了下来，留在身边学起了铸铜的手艺。转眼几年过去了，雷仁开已长大成血气方刚的大小伙。铜匠把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了他，一年后，雷林生出生了。但谁也想不到，这个铜匠的儿子今后将成为名躁吉安的大老板。

岳父母去世后，入赘的雷仁开和妻子接过了铜匠铺，成为樟树街市上普普通通的一名小生意人。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雷林生读完三年私塾的那年，父亲雷仁开病倒了，铜匠铺的经营顿时陷入困境。生性倔强的雷林生停止了学业，毅然决然地回到家里，摆起卖百货的地摊，支撑着这个家。

在那个年代，吃穿生意最好做。入行多年后，随着年龄的增长，头脑灵光的雷林生抓住了一次原始积累的绝好机会。他获知那时的大上海，正流行起一种质地轻薄的平纹细布服装，原料就是洋纱。直觉告诉他，这种布料将很快畅销全国。雷林生没有犹豫，他果断奔赴上海，倾其所有把洋纱贩运到樟树卖，并开始了洋纱的批发兼零售生意。

果断的抉择让雷林生挣得盆满钵满。此后，顺风顺水的他在上海、樟树都买下了店铺，置办了房产。但雷子仪记得最清楚的却是父亲雷林生低调做人，仗义疏财的故事。有一年，雷林生和几个老板相邀一同去上海进货，由于是现金交易，人人身上都揣满金银。仗着人多势众，同行的老板都高调起来，人人衣着华丽，坐轿前行。雷林生却穿着朴素，挎着一大藤篮，下面藏着进货的金条，上面铺着旧布，看起来就像随行的脚夫一般，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不料翻越一座山时，遇到劫匪，那些坐轿的老板全被洗劫一空，唯独落在后面的雷林生躲过这劫。看到同行的老板哭天抢地血本无归，雷林生默默把自己用来进货的金条分给了大家。

三十年代初期，日军加快了对我国的侵略行径，在上海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雷林生嗅到了硝烟的味道，在上海沦陷之前，他赶忙把生意停了下来，把房产都变卖了。

上海沦陷，南昌沦陷，日军的铁蹄让雷林生再也不能安心做生意了。他带着家眷躲到了吉安。那时的吉安是江西抗战的大本营，周边都被日军占领过，只有吉安在军民的抗击下，未曾被日军占领。

1945年，抗战取得胜利，颠沛流离几年的雷林生又开始重操就业。1946年，他买下了下永叔路四号地块（现大榕树对面移动公司），建起了三层总计300余平方的店铺，开办起“九霞”商场。这店名还是上海的一位生意场上的朋友给起的，“九”是多的意思，“霞”寓意色彩丰富。雷林生希望这布店能让他重振雄风，成为吉安买卖布匹的金字招牌。

幸运总是眷顾善为者，那时的吉安，本土的源源布店、义泰百货、德成百货都经营布匹生意，但九霞百货却杀出重围，成为了佼佼者。除了诚信经营，老叟无欺之外，雷林生的独门绝技就是能敏锐地捕捉到即将流行的服装趋势而抢得先机。在买卖中，别的店一是一，二是二，他却让利于民，尺寸总是放宽一些。虽然自家开着布店，但孩子过年的新衣服，却总是用剩下的布头拼接而成。

强大的商业头脑加上勤俭持家的坚守，九霞商场生意出奇的好，尤其是临近年关，排队买布的老百姓更是络绎不绝。几年功夫，九霞商场就成为了吉安布店的翘楚。老百姓中也开始给雷林生取了个外号——“叫鸡公”，外地人寄货到吉安，甚至不用写门牌号码，只要交代货送“吉安叫鸡公”，东西就能准确无误送达到九霞商场。

在那段鼎盛时期，大街上独家开的大店铺只有九霞商场、义泰百货、华成五金、德成百货，被称为“四大金刚”。

1956年，全国范围内出现社会主义改造高潮，九霞商场完成公私合营，昔日叱咤商海的雷林生也转变成为了一个领工资的经理人，并在1964~1984年连任吉安市工商联主任。让他欣喜的是，“九霞”招牌还是保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