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其昭
富水河的酱油之所以特别有名,源自于文宗垣老板。
一天,文宗垣上山砍柴,发现一个男子昏倒在路边,他赶紧放下担子查看,发现这人脸色乌青,原来是被毒蛇咬伤。他用柴刀割开伤口,将毒血排挤干净,又找来草药敷上。半晌,这人才悠悠醒来。文宗垣问他,你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男子有气无力地回答:“我是河南人,姓余,家里大旱,逃荒至此,靠讨饭度日。”文宗垣听了,丢下柴担,背起男子就往家跑,安顿好他后,才去山上把柴挑回来。以后,文宗垣仍要上山砍柴卖,但每天都要带回一大捧草药为这男子疗伤。半个多月过去,余姓男子身上的蛇毒基本清除,可以下地走路了,他满含热泪地说:“宗坦老弟,你家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孑然一身,无以为报,只有这一点做酱油手艺还看得过去,如果你想学,我就传授给你。”文宗垣说:“我当然想学呀。你也知道,我家并不富裕,哪有本钱做生意?”余姓男子说:“没有关系,本钱不大,可以先做几缸卖卖,等手头宽裕了,再慢慢增加酱缸就是。”文宗垣想了想,说:“好,我跟爹娘说去。”就这样,余姓男子在文宗垣家一直住了下来。
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每个行业都有行规和秘密,从业人员必须严格遵守。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要保守自己的商业秘密。师傅择徒非常严格,授徒也非常严格,人品不好的人再聪明,师傅都不会教精,这就是有的人学了一辈子手艺也当不了老板的原因。文宗垣天资聪颖,忠厚老实,吃苦肯干,余姓男子把做酱油的手艺尽统地传授给了他。
师傅离开后,文宗垣想,南方不产麦子,只种大豆,而且豆子做出来的酱油质量比麦子和麸皮好,何不专用大豆酿制酱油呢?开始,他按照师傅传授的方法酿制酱油,客户反映酱色还好,但太咸。他便一边摸索,一边试验,发现大豆煮熟后制曲发酵,掺入的食盐少了容易变质。怎么办?他苦苦思索,将煮豆子改为蒸豆子,按豆子与食盐的比例掺盐,分缸试验,摸索出了不会影响发酵的掺盐最低限度。接着,他又将太阳晒酱的时间延长一个月,再上榨榨出酱汁,这样酿制出来的酱油颜色更深,酱液更粘稠,味道更香。
一煮一蒸,盐多盐少,晒短晒长,看似简单,实则包含深刻的科学道理,耗尽了文宗垣的智慧和心血。
文宗垣的酱油不仅深受富田人民的喜爱,而且整个富水河的人都特意来富田买他家的酱油吃。他的作坊越开越大,前来学徒的人越来越多,他都会一一悉心指点。尽管学徒们三年艺成,但谁都不愿意离开他的作坊,而且纷纷建议:“师傅,富田这地方太小了,把生意做到吉安去吧!”文宗垣经过深思熟虑,终于下定决心:“好吧!家里的作坊照开,去吉安试试,不行,我们再回来。”
不久之后,在吉安市文山街,“文记酱油”正式挂牌,一个月不到,前来买酱油的人络绎不绝。酱油生意越来越红火,文宗垣心里有底气了,决定再盘下几个店面扩大规模。一年过去,他的酱油成了吉安当地有口皆碑的好品牌。
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国民政府对苏区实行军事和经济封锁,食盐、布匹在严禁之列,甚至连吉安市的市民食盐供应量也受到严格控制,很多家庭不得不多放酱油来增加菜的咸度,但文宗垣却是个奇迹,国民党当局不但不对他实行限量供应,反而让他囤积了一仓库的食盐。有人劝他应该在酱油里增加咸度,盐变酱油卖不是价钱更高吗?为了几十年的品牌,他坚决不干这种缺德事。惟有他得知苏区人民因为没有盐吃,四肢无力,全身出现浮肿的情况时,他才在送往苏区的酱油里重重地加盐,明里他是卖酱油,暗里他是为苏区输送食盐,这样才能躲过敌人的盘查。实际上,他与国民党当局的关系非常好,敌人对别人的酱油严格盘查没收,惟独对他网开一面,任由他将整船整船的酱油运回富田老家。这一时期,文宗垣为苏区输送了大量的食盐。
建国之初,国家实行合作社制度,文宗垣主动将酱油作坊交给政府,自己回乡养老。“文革”动乱期间,有年轻人想把他作为资本家批斗,年长的人就会厉声制止,他才免遭劫难,活到了101岁。
斯人已逝,酿制酱油的技艺却是永存,一代一代的传承人将秉承文宗垣忠厚老实的人品和精湛的技艺,让酱香飘散在青原大地上,飘散在庐陵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