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阳宫门坊

钓源纪念欧阳修的文忠公祠  

自古至今，总有人对“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的自称质疑。因为他出生在四川绵阳，在湖北随州长大，一直在外省做官，一生只4岁和47岁时回过今永丰县沙溪故乡，去世后葬在河南新郑，似乎与庐陵无关。我也多次听过这种说法，还接受过不少次询问。但我都会明确回答，欧阳修就是地地道道的庐陵人。

不过，有个问题我一直不太明白，值得探讨。就是庐陵郡在隋朝就改名为吉州，为什么欧阳修不自称吉州人呢？宋仁宗至和元年(1054)，分吉水五乡置永丰县，这年他47岁，此前沙溪是吉水属地，为什么他不自称吉水或永丰人？这个近千年之迷，其中必有蹊跷。专家说，是古人喜欢称古地名，因为吉水、永丰在秦汉时属庐陵郡所辖，他就自称庐陵欧阳修，这几乎成为定论。

果真如此么？我觉得，欧公自称庐陵人并非泛指古庐陵郡，而是庐陵县，先祖在原为吉安县、现为吉州区兴桥镇一个叫欧桂里的地方生活了许多代，祖父、父亲都在那里生活过。

这得简要说下吉州欧阳世系。欧阳修编的《欧阳氏谱图》中云：“琮为吉州刺史，子孙因家焉。自琮八世生万，万为安福县令。万生和，和生雅，雅生效、楚，效生谟、讬、玄，讬生皇高祖府君。”讬从安福迁居庐陵县安德里，他的儿子郴，是欧阳修曾祖父，高寿，94岁去世。郴有八个儿子，其中第三子仪在南唐中进士，乡里荣之，改文霸乡安德里为儒林乡欧桂里。郴的第六子偃是欧阳修祖父，因兄弟多，由欧桂里徙居吉水一带，在南京任判官时去世，才38岁，葬吉水回陂；偃有三子，长子欧阳观是欧阳修的父亲，49岁才中进士，此前在各地教书，去世后葬在沙溪。

据吉州区钓源村欧阳河先生考证，欧阳偃在外地做官英年早逝，三个儿子还是少年，成为孤儿，生活无着落，回到老家，或者从小就由欧桂里有身份较富裕的祖父郴公抚养，读书长大。欧阳修4岁时父亲就去世了，还不懂事，但母亲会告诉他父亲在老家欧桂里的往事，那里还有许多叔伯和堂兄弟。而永丰沙溪，没有村庄，也没有家。于是，欧阳修自称庐陵人，也就不足为奇了。这与永丰沙溪是欧公故乡并不矛盾。

庐陵县安德里改名后的欧桂里，现在何处？我一直不清楚，也不见专家考证过。2018年11月，受欧阳河邀请，吉安文史专家到吉州区兴桥镇丁塘村燕湖一带实地考察，瞻仰了欧阳修曾祖父郴公的墓地，才知道欧桂里就在这里。丁塘有座很古老的因果寺，曾经办过乐群书院，据传欧阳修的叔祖在此教过书。有块很大的石碑记载了此事，20年前我还拍过照片，可惜碑已不存，照片也不见了。

欧阳修虽然没在故乡庐陵生活多久，但一往情深。宋庆历四年（1044），吉州知州李宽扩建并迁移州学宫，士民踊跃捐钱物。李宽请在朝廷任谏官的欧阳修作文纪念，他欣然应承，写了《吉州学记》。他强调了办学的重大意义，“学校，王政之本也。古者致治之盛衰，视其学之兴废。”接着写道：“予世家于吉”（这句特别重要），希望“将见吉之士皆道德明秀而可为公卿，问于其俗而婚丧饮食者皆中礼节，入于其里而长幼相孝慈于其家”。学宫建成后，将此文刻成石碑立于宫内，成为历代师生的必读之文。

欧阳修母亲郑氏于皇祐四年（1052）去世，第二年，他将母亲灵柩从安徽颖州运回吉州沙溪泷冈，与父墓合葬；同时将20年前先后去世的夫人胥氏、杨氏遗骸运回葬在旁边。他在老家守孝住了3个多月，欧阳氏在吉州分布很广，有不少名门望族，各地宗亲陆续前往沙溪拜访，说已编的族谱太简略，请欧阳修重编。他选了几个通晓文墨的族人，去各村庄把原有的族谱找来，发现体例和结构混乱，得改革。他常通宵达旦研族史，可岳母去世，只得提前离乡北上，只写了初稿，《欧阳氏谱图》数年后才定稿，后刻在沙溪西阳宫泷冈阡表碑背面。他创立的宗谱体例和结构，与“百世不迁”的大宗法相比，完整而简明，使用方便，称之为“五世则迁”的小宗法。一经问世，各地纷纷仿效，流行最广，至今如此。他创新谱牒的价值，不仅记载宗族繁衍史，更重要的是使儒家伦理深入民间，维系最底层的社会结构。

欧阳修在沙溪守制时，热爱故乡山水和乡人的淳朴，真想隐居于此，可身在宦海，无法自主。他写了首《寄题沙溪宝锡院》，赞美和眷恋之情溢于言表：“为爱江西物物佳，作诗尝向北人夸。青林霜日换枫叶，白水秋风吹稻花。酿酒烹鸡留醉客，鸣机织苎遍山家。野僧独得无生乐，终日焚香坐结跏。”

欧阳修在沙溪泷冈山头祭祀父母和两位夫人墓茔时，对宗亲们说，4位亲人长眠于此，我过世后也要葬在这里。他重返朝廷后历任开封知府、参知政事等要职，可总是思念家乡，10年间上了7次奏章，请求出知洪州（南昌），主要理由是便于修建、祭扫父母墓园，但都没获允许。19年后，欧阳修病逝葬在河南新郑，因朝廷规定大臣须葬京城500里之内。他未遂生前之愿，可永远活在故乡人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