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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中“王艮故事”的真假
2020-04-03 09:29 来源: 吉安新闻网—井冈山报

王艮(1368—1401),字钦止,号正斋,吉水水南镇带源村人。1399年中江西乡试第一名,为解元。1400年廷试名列第一,因建文帝嫌其长相丑陋,于是将仪表堂堂且策文中有“亲藩陆梁,人心摇动”之语的胡广点为状元,王艮屈居第二,为榜眼。

关于王艮的节义事迹,吉安民间有不少。其出处主要是依据于《明史·王艮传》卷143。大家都知道,《明史》是清初众多文人编纂删削而成,历时三朝,达95年之久,且纂修官员严格遵循清朝廷的新儒学正统观念以及康熙提出的“为尊者讳”旨意办事,致使少量内容有失偏颇。笔者将《明史·王艮传》与《解学士文集》《文毅集》《光绪带源王氏族谱》中关于王艮的相关记载相比对,发现《王艮传》有不实之处。于是,笔者不揣浅薄,在此订误。《明史·王艮传》载:

解缙、吴溥与(王)艮、(胡)靖比舍居。城陷前一夕,皆集溥舍。缙陈说大义,靖亦奋激慷慨,艮独流涕不言。三人去,溥子与弼尚幼,叹曰:“胡叔能死,是大佳事。”溥曰:“不然,独王叔死耳。”语未毕,隔墙闻靖呼:“外喧甚,谨视豚。”溥顾与弼曰:“一豚尚不能舍,肯舍生乎?”须臾,艮舍哭,饮鸩死矣。缙驰谒,成祖甚喜。明日,荐靖,召至,叩头谢。

这则材料是说,1402年六月,燕王朱棣“靖难之役”将要攻破南京城前一夜,王艮与解缙、胡广三位老乡聚会于邻居抚州人吴溥家里,商量着何去何从。会上,解缙陈说君臣大义,胡广更是慷慨激昂,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只有王艮默默无言,独自流着泪,随后三人离去。吴溥的儿子吴与弼当时年幼,感叹说:“胡叔叔能殉义,的确是件千古留名的好事!”吴溥对儿子说:“不,只有王叔叔一人肯死。”话音刚落,便听到隔壁胡广在喊:“外面乱糟糟的,看看猪关好了没有?”吴溥笑着说:“一只猪都放不下,还能舍得性命?”又过了一会儿,便听到王艮家传来哭声。原来王艮回家后,向母亲宋氏表明志向后,饮毒酒而亡。

读罢这则材料,大家似乎都觉得解缙与胡广是毫无节操的小人,他俩用“大义”忽悠着王艮,自己却偷偷投靠朱棣。王艮因为有殉节行为,致使其形象十分高大。于是,读者冷静后会问:“这则材料是真的吗?”笔者在此想告诉大家,它只是一则被误收进去的“王艮故事”,理由有六:

第一,王艮去世的时间有误。明嘉靖《解学士文集》和清康熙《文毅集》中均录有《翰林院修撰王钦止先生墓表》,该文是解缙应王艮次子王率章之请而作,文中明确记载王艮是“殁辛巳年九月七日”,即1401年秋,而燕王朱棣攻入南京城是在第二年六月,时间相差230多天。因为解缙这两部文集成书时间均比《明史》成书时间要早,可信度还是很高。更重要的是,解缙所作墓表必然要交给王艮的子孙和亲属审阅,假如其去世时间记录有误,王氏亲属岂肯放过!

第二,与王艮家族的谱文记载有差异。据《光绪带源王氏族谱》载,王艮于“建文辛巳九月初七戌时终......是夜,具香烛衣冠,北面再拜,服脑子死于官邸。天子怜其忠恳,遣礼部侍郎黄观谕祭,遣乡戚、翰林颜子明护丧归葬。”王氏族谱中对王艮的去世时间、离世前的具体情况以及丧事的办理,可谓交待甚详,与《明史》传文中的记载截然不同。

第三,王艮去世原因的表述略有不同。《明史·王艮传》中说他是“饮鸩(毒酒)”而亡,《光绪带源王氏族谱》中则说他是服“脑子”(俗称龙脑香或天然冰片)而亡。解缙题作的《翰林院修撰王钦止先生墓表》中又说,此前王艮已患病,原因是他对朝廷忠心耿耿,经常上书谈论时政,朱棣靖难起兵后更是心急如焚,寝食不安,身体更是每况愈下。解缙介绍王艮弥留之际的状况说:“独其于死生之际,从容安泰,无毫发可怜之色,预与母诀,敛手待终。予往视之,一辞不乱。”并未言及王艮服毒药而亡之事。

第四,有必要在这里交待一下当时的社会背景。王艮去世之时,燕王朱棣的军队与朝廷李景隆的军队正对峙于山东德州、河间一带,那时仍是朝廷的军队占有优势,直到第二年四月朝廷的军队才呈现败势,最后兵败如山倒。

第五,从当时四位聚会者的官阶来看,解缙仅是从九品,胡广和王艮均是从六品,吴溥为正七品。论年龄,也是解缙最小。古人是极其讲究官阶秩序的,“官大一级压死人”、“位卑而言高,乃获罪之道”,在这种情况下,哪里能轮到解缙来“陈说大义”呢!

第六,从王艮死后的祭礼安排来看,建文帝曾委派礼部侍郎、“六首状元”黄观去祭拜,曾委派王艮妻子的姑父颜子明护棺回乡安葬。这里我们不妨再作几个假设:从双方守备的角度来看,城陷前一夜,双方关卡的把守必定是极严的,解缙要实现“驰谒”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假如王艮是死于朱棣攻城前一夜,建文帝自己性命难保,他哪里还有心思去理会一名低级官员的丧事办理?更何况朱棣攻城时,黄观并不在南京城内,而是在外地募兵,后来在回南京的途中听说朱棣已经进城登基,才携妻女投江殉难的。

责任编辑:刘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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