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星

现在许多介绍以前吉安人经商的文章，都喜欢引用俗语“一个包袱一把伞，走到湖广当老板。”有的把后半句改为“走到外省当老板”“走出家门当老板”等。这句轻松豪迈却又有几分悲壮的俗语，是吉安人不甘贫穷，勇于创业精神的写照。可是，这字里行间饱含多少艰苦和酸楚。“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步难”。为了谋生而出远门，离妻别子，背井离乡，到了外地人生地不熟，要立下脚跟，做好生意，真要历经千辛万苦，有的无钱返家而客死他乡。对少数衣锦还乡的富翁，人们总喜欢传播他们神奇的发财故事。其实哪个商人赚的都是“血汗钱”，都有一部辛酸史甚至血泪史，付出的是汗水、泪水甚至生命。

吉州区钓源古村很有名气，好多人都去游览过。村中间“七星伴月”水塘南边，有排排青砖到檐的古屋，青石板巷道相通，很气派；对面有座高大的楚畹公祠和书院。这些建筑，大部分是个叫欧阳国宝，号楚畹的富商和他的儿孙们所建。国宝是村里最有钱的老板，清乾隆时在湖南、广西、汉口都有店铺，据说仅是湖南的生意，最兴盛时一天可进一斤重的金元宝。他是怎么创业的？没有记载。口口相传的，是他离开家乡时的艰难经历。

欧阳国宝娶了老婆有了儿子后，只是作田，生活很穷困，就想做点生意赚些钱。父母帮衬不了，就向岳父借钱买一担菜油，挑到离村十里的固江街上去贩卖。他挑上油走好几里，累了放下担子息下肩。可石头碰了脚，身子一歪，油桶摔在路边，油全部倒出来了。这下完了，第一次做生意就全泡了汤，一担菜油要值好多钱的。他越想越难过，伤心地哭了起来。这时，一个走脚送信的信客路过，看到个大男人坐在地上哭，有些同情，就说，老表你叫（哭）咋个？国宝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还说买油的钱是岳父借的，没法还了。信客说，你在家难呆下去了，看样子还厚道，在湖南衡阳有很多吉安同乡做生意，我介绍你去帮工去不？他立即说去。信客说，那你回家捡拾些洗换衣服，明天就去，我在固江客栈等你。

国宝怕了见爹娘，挨到天暗了溜进家里，如实告诉了老婆。好在老婆通情达理，就捡拾行李，把几件衣服和鞋子打成包袱，准备把油纸伞。明天老公要走远路了，家里没钱也没别的吃的，只剩一个咸蛋（俗话盐子）了，就煮熟给老公在路上下饭。吉安离衡阳500多里，要走六七天，楚畹公就背着点米换饭吃，一路就这个咸蛋下饭，一直吃到了衡阳。

清代晚期，今吉州区曲濑镇胡家村的胡品高，去衡阳做学徒，吃苦耐劳又讲诚信，深受老板和客户好评。后来他自己当老板，苦心经营，店铺越开越多，在衡阳竟然形成了一条街，名为“吉安街”。他以湖南为大本营，在长江以南的一些商埠口岸开设了不少钱庄和盐号，积累了巨额财富。据说，胡品高请了十几个保镖，押解99担银圆回家，用于村庄改造和新建。除族祠因族长坚持要每户捐资建造外，其它几十栋房子都是他独家出资，还修建了环村水沟和桥梁，至今大部分建筑还存留。可创业的道路充满艰辛甚至危险。有一次，胡品高办好了特产装一船从衡阳运往武汉。他带上几个伙计，押着货物往湖北而去。湘鄂交界处，人烟稀少，山高地峡，强盗常打劫。他们与另外的船结伴而行以壮胆，还是遇上了一伙强盗。强盗们见胡品高的船装的是猪毛、鸭毛等不太值钱的东西，又一船的粪便臭，就把他们赶出了船，呵令他们不要管闲事，就去抢劫另一条船。商人反抗，寡不敌众，全被杀死，强盗就开着杂货船走了。胡品高他们躲在树林里看，心惊胆颤的，生怕被强盗发现货物。其实，珍贵的货物就藏在猪毛、鸭毛下面。胡品高几个人保住了性命，待强盗离开半天，才敢上船前行。

我有个表伯，妻子身体不好做不了重活，一大家老小就靠他支撑。他年青时在汉口做学徒，学到了经商本事，抗战后回村，就在本地做起了生意。什么杀猪、宰牛、作豆腐都做，还是村里办红白好事的主厨，又种时鲜蔬菜挑去街上卖。虽然家里人多负担重，可表伯很“活套”，生活不错。我很喜欢去他家做客，有不少好东西吃。他喜欢讲“古经”，说自己的命是捡来的。大约是一九二几年，表伯和同村的两人从汉口挑货回乡贩卖，过长江时，风雨大作，船翻掉了，人都掉入水中。表伯吓得要命，慌乱中抓住块船板，还好水性不错，漂到岸边被人救起，而那两个同乡不见了踪影。表伯因落水挣扎时呛到水，伤了肺和咽喉，留下了后遗症，后来说几句话总要咳一下。

无数的吉安商人就像他们那样，历经艰险依然矢志不移创造财富，追求幸福，为后人留下了珍贵的物质和文化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