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占志的诗和树
时令已过仲秋,但阳光还很铺张地洒在田野上,亮得刺眼。稻香调皮地窜进了苏溪镇滩尾村的每一个角落。

     

郭占志36年前写的"诗歌"  

■刘晓雪文/图

时令已过仲秋,但阳光还很铺张地洒在田野上,亮得刺眼。稻香调皮地窜进了苏溪镇滩尾村的每一个角落。村旁的梅乌江温柔地淌过老樟林,唧唧喳喳的鸟声不绝于耳,偶尔还传来几声鸡鸣犬吠。一条长长的木栈道从江边升起,带着泥土的芬芳,又没入樟林中。踏木轻行,我最是喜欢,但今天进到滩尾,却不是游玩,我想找一个叫郭占志的人。

初遇

记得那一日,与一帮文友去滩尾看白鹭。正是傍晚时分,白鹭归巢,它们在高高的樟林顶上呼儿唤女,恩爱呢喃。

我们看呆了,多少年没见到这场景?偌大的樟林里,郭占志正在用锄头把自然萌生挤在一块的小樟苗分开栽种。我们问他,村庄上的大樟树谁栽的?他憨厚一笑,树是太爷爷的太爷爷留下的,迎来一茬人,又送走一茬人,就成了这片林子。文友大赞:“你可真会讲话,诗歌一般的语言。”

“诗歌?三十年多前,我写过,留着哩。老师可肯帮我看看?”太意外啦,文友们一阵欢呼。许是一路跑来沾上了汗,一张用圆珠笔写在小学生作业本上,然后又撕下来,皱巴巴的纸,散发出热乎乎的湿气。发须斑白的占志递给我时,有点窘,然后,像个学生般的羞涩,转身就走了。

屋后清清一条河,村前片片甘蔗绿。

河里群鸭在唱歌,两岸柳树风光好。

人们都说幸福河,鱼鸭欢渡滩尾河。

清早我到河边去练(走),明日照在金银河。

满天星星夜歌多,晴天就去田地里。

下雨就在家看书,有了文化搞四化。

是(誓)把滩尾建设好,国富民强万年乐。

文友们你一句我一句传念着,有几个别字,让我们认了好一会。说实话,这还真不能够叫诗歌。刚想出声,看到落款“83年6月17日,占志。”我愣住了。36年前,一个年轻的滩尾人就看到家乡的美,出于热爱,写下了这些文字,朴实得像田里的泥巴,可再怎么朴实,也掩饰不了自己想唱就唱的自豪情愫。

滩尾,这个仅有38户人家的小村庄,和中国大部分乡村一样,年轻人外出打工,剩下老人留守。但不能否认,这依然是一个硬件非常好的村子。有树。那么大的一片古樟林,是人与自然多年形成的融合,是老百姓数百年居住后才能打磨出的和谐结构。有水。梅乌江从屋前缓缓流过,虽不及大江大海汹涌宽广,却给村子增加了灵动。

这样的村子,占志写诗就不奇怪了。

再寻

再回滩尾,其美丽乡村已建设得挺好。或许,滩尾的人们怎么也想不到,那么多人愿意来乡村:春天采蕨看油菜花开,夏天江上捕鱼吃香瓜,秋天收稻看白鹭飞,冬天围着火炉喝小酒……这本是村里人习以为常的一年四季,他们也许从没想过,自己拥有的是一件奢侈品。占志看到如今的景象,还会不会又写下诗歌?

乡村的好,在于它一定程度上与世隔绝,滩尾村庄就那么巴掌大,寻占志很顺利。

“占志,就是郭占志,这个树痴,错不了,前天我想建个储物间,就铲了几株小柞树,哦呦,这个郭占志带着村庄一群人硬是不让建,还让我给恢复原貌。”在滩尾开农家饭庄的老板瞅着作业本上的名字,有点气急败坏。村干部都认得郭占志,说他是滩尾的一个另类。现在不是时兴乡村游、民宿嘛,滩尾人一经点拨,头脑灵光的,开农家菜馆、建民宿客栈,办酿酒坊,反正乡村旅游该有的阵势,滩尾都有,生意红火,活钱拿得梦里都笑。郭占志呢,一心痴迷种树,组织一个护村生态协会,清塘疏渠,栽花种果,把樟树林子的树当成自家的儿女一般,谁砍也不让。这个占志,有意思。

一弯一拐,就到了郭占志的家,两层楼的房子,不显山不露水透着别致,翠滴滴的满天星攀爬上了竹篱笆的围墙,小院里鸡冠花开得正艳,一满匾的红辣椒,映红了整个院落。郭占志的妻子仁秀正在侍弄晒秋的物什:“占志昨晚巡林子一宿没睡,刚躺下哩。”

我给她看作业本上的诗歌,仁秀说是他年轻的时候写的,他呀,就喜欢诗歌,喜欢树呀花呀草的,这点跟村庄别的男人不一样。作田汉,不就是种稻得谷,点豆得豆,栽菜收菜,可他说祖祖辈辈留下的地厚道着呢,种什么就有什么,得好好侍弄。又说,滩尾的田地就好比纸,手中的农具,是笔;一行行的作物,是字;中间的空隙,是标点符号;浸在里面的汗水,是调调子,是作田人的歌。种地的只管辛勤地写,简简单单的一本书,书写完了一辈子还没写完,就只好交给儿辈们来续写。他还说,时代新得很,这本书好写。打开话匣子的仁秀虽然笑起来满脸褶子,但看得出,年轻时候也蛮俊秀。我满心慕羡,问她:“你们啥时对上眼了?他种树耽搁挣钱,你不怪?”

“姻缘的事谁能说清楚呢?两家的老辈子解放前一块逃难到滩尾,都是像蒿草一样的苦人家,他家兄弟六个,住一栋东倒西歪的土坯房里,一下雨,七八个盆接漏,我家住茅草屋,半个顶被风掀了去。解放后,一个生产队里挣工分,后来分田到户,两家分的田地紧挨着。农活没轻活,拼的都是力气和身体。我家劳力少,他最见不得人家受苦,抽水、犁耙样样帮衬,连树都爱惜的人,心眼就好,走得近就成了一家。以前日子苦,唱个调调写个诗呀歌的,苦中作乐,也要把日子过得亮堂堂。如今,我们仨孩子都成了家,建了好几栋新房,安居乐业的,生活如糖似蜜。我要是会写,我也写快活词。”

仁秀说罢,爽朗大笑,感染得我们笑逐颜开,倒把郭占志吵起来了。他一见我们,咧开嘴笑了:“知道你们会来寻,我这也不是写诗歌的样子,年轻时候就想抒发抒发感情,像林子里的白鹭开开喉唱唱歌。”

我问起和店老板起纠纷的事,他说,树当然是不能再砍了,也真是不能砍。滩尾人喝梅乌江的水过日子,前些年,喝着总觉得不如以前的甜,政府说是砍树破坏了生态环境,又是水土流失什么的。记得自己打小就会认树,江畔上的树,郁郁葱葱,枕着白鹭的叫声酣眠,吸饱水分,暗夜里咔嚓咔嚓地长。岸边的人们,走在洲上,满眼的青绿,出口气儿都是无比顺畅的。以前的日子穷,水呀树呀却不穷,如今生活当然要比从前好,好了还想好。可这份好里,生态是第一份的,电视上都说“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别看滩尾现在建设得像模像样,如果不是樟树林子保护得好,美丽乡村哪有滩尾什么事。家乡美,滩尾的人需要那份美,这就好比是过日子的心气儿,心气儿足了,孬日子也能往好里过,心气儿没了,好日子也过不出个好。

“我就喜欢种树,只见得栽,见不得砍,好生态就是美丽滩尾的筹码。”

收获

比起城里,乡村更容易呼朋唤友。人和人之间,也容易变得更加坦荡。我今天为寻歌而来,却在滩尾有着意外的收获。我们往屋外看去,秋风阵阵,平坦的田畴,晚稻已经灌浆成穗,低垂着头等待秋收。

在农家乐吃完晚饭,天空越来越清远了,梅乌江更加深邃地安躺在树林边。我决定不走。刚过完节,滩尾家家户户都酿了甜酒,村子里走一圈,都是酒香,脸皮厚一点,讨一口过过瘾,有好几家民宿呢。

城里人买酒,村里人酿酒;城里人买鸡鸭,村里人养鸡鸭。乡村和城市生活要互相比对才能觉察出各自的好。夜里,郭占志和仁秀打了山歌,歌词是土气了点,乡村情歌不都是哥呀妹的,可是,我爱听;留下来住的客人猛吹唿哨,搅得满村庄的热闹,可见也爱听。而美好的事情,从来都不分城里乡村。养鸡、种菜、采茶、劈竹、料理客栈、民宿,滩尾人快乐地奔忙,完美地诠释了“乡村振兴”。仁秀也在客栈帮工,月工资一千多,虽然辛劳,但他们脸上并未显现出焦躁与不安,更多的是坦然。俗话说“万象由心生,喜怒由心定”,只有经历了内心的满足与快乐,才能流露出这般的惬意与安然,生活从不亏待每一个努力向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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