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和他的铁皮船
连日暴雨,禾河洪水猛涨。10日下午,我带上了单反相机,打算去吉州区卢家洲抓拍一些洪水中的古民居的视频和图片,却被洪水阻隔在高沙村外。

     

老郭撑着铁皮船护送村民出行

     

洪水淹没的高沙村

     

老郭站立在船头

     

总是沉默寡言的老郭

     

铁皮船上的"龙哥"

     

口述者朱建华在抗洪现场(本版供图:朱建华)  

■口述:朱建华

记录:本报记者周玉莲

连日暴雨,禾河洪水猛涨。10日下午,我带上了单反相机,打算去吉州区卢家洲抓拍一些洪水中的古民居的视频和图片,却被洪水阻隔在高沙村外。

放眼望去,禾河两岸一片汪洋,十几个村庄浸泡在洪水中,混浊的洪水逐渐渗进村庄的各个角落,一些破旧的老房子轰然倒塌,电线杆被挂断,菜园、农田早已被淹没。

截至6月10日中午,洪水依然往上涨,很多地段漫过了房屋第一层,有些村道,俨然成为了河流。

当地政府配备的一艘应急冲锋舟,因为出现其它险情,赶去支援而被调离了这片区域。

“想要进村,只有等老郭的铁皮船了!”村民告诉我。

不多久,我便看到了一个约莫六十岁左右的老人,撑着船,“轰隆隆”地行驶过来。走进了后才看清楚,老人右臂残缺,皮肤黝黑,穿着朴素,站立在船头,偶尔微勾下身子,用那右边半截手臂固定住船舵,左手紧握着船桨另一侧,灵活地将船停靠好。

我登上了这艘铁皮船,朝村庄驶去。

我告诉老人,想去村里拍些照片。老人微微笑了笑,也不爱多说话。在行驶中,我观察了这艘铁皮船,红色的油漆已经斑驳,应该有些年月了,目测铁皮船大概三、四米长,一米宽,最多装载十来个人。跟我同坐这艘船一起进村的,还有几个村民,从村民口中,我慢慢知道了村子及老人的一些信息。

高沙村,位于禾河弯曲的位置,对于涨洪水,村民早已经习以为常。每年到了汛期,禾河水涨起来后,一般很快就会退下去。所以今年刚开始下暴雨的时候,村民也以为只是短暂的。后来水位越来越高,持续不退,慢慢淹没了整个村庄,所有房屋的第一层,基本上都进了水。现在农村的青壮劳力大多外出务工了,留守村里的老弱妇孺,被困在洪水中。

这位开船的老人,名叫郭开元,常年以打鱼为生,这艘铁皮船跟了他好多年,算是他维持生计的“老伙计”。整个村子,就只有他有一艘铁皮船,而且多年的行船打鱼经验,让他能够在洪水面前,给予村民一定的安全感。洪水涨起来这几天,老郭的铁皮船,搭建起高沙村被困群众和外界联通的“生命通道”。船上坐满的是老人和小孩,出不得一丁点差错。老郭驾船神情专注,沉默寡言,毕竟,洪水中寻找航道,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注意了,坐稳来,这段危险咯!”

洪水中行船,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往往潜藏着危险。洪峰袭来时,有些电线杆歪倒,横七竖八的电线没入水中,很容易缠住铁皮船的发动机挂机。

洪水漫灌,成群的鱼儿也顶水而来,有村民会在洪水区域布放渔网。铁皮船发动机挂机如果被渔网缠住,让整个船被困住,甚至会造成乘员失衡船体侧翻。

洪水淹没的树枝、篱笆和飘浮物,这些都给行船带来危险,而且还增加了救援船只泊靠的难度。

洪水中行船,讲究的是经验,靠的是判断准确。老郭小心翼翼地绕开电线,划开路上漂浮的水葫芦,遇到一些菜园,或者树枝等障碍物淹没在水里,老郭远远地便做好准备,待靠近时,左手撑着桨,右臂帮忙顶住船舵,刚劲有力地让船避开障碍物,往安全地段过去。否则,被障碍物刮蹭到或者强行压过障碍物行驶,都会造成安全隐患。

“哗———”老郭一个甩手,鱼网被船桨挑到了一边,船安全地度过了危险区。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鱼网呢?”我感到很奇怪,明明看水面什么东西都没有,怎么他就发现得了呢?

老郭说他感觉得到。或许是多年打鱼经验,让他很快就能判断出鱼网的位置,比较从容。

船的前方出现了一个沙堆,有些村民迫不及待想一跃踩在沙堆上,再跳到没水的地方,被老郭急忙扯住。

“那样做很危险。沙堆吸满了水,下面容易虚空,脚一旦踩进去,很容易陷进去拔不出来。”

经过村庄时,看到一对年轻夫妻拿着大的洗澡盆装着两个娃,在水中游荡。小孩远远地看到了我们,露出了纯真的笑容。我举起了相机,拍下了这样天真淡定的画面。

靠近了村庄,我才发现想要拍古民居的想法是要落空了。虽然大雨已经停歇,但是洪水依然在涨,似乎没有合适的机位让我拍照。

老郭似乎看出了我的焦虑。“一会我载你,你在船上看看能不能拍到照片。”

我用感激的眼神看着他。

到了村里祠堂门口,已经有几个人在等着老郭的船,准备出村去。刚好船上有两个人要在此处下,因此老郭得把船停在祠堂前。停船也是个技术活,因为是铁皮船,加上人员上上下下的变换,船身重量不同,容易造成搁浅或者漂移,如果船上任何一个人身体摇晃或者趔趄,都可能出现险情。因此,老郭每每停船都要用断臂牢牢地抵住船浆,努力固定住船身,确保村民安全上下船。

待船停稳后,人群中一个声音立刻冲过来:“你怎么搞的?让我们等了这么久,脚泡在水里,都快一个小时了,我们还怎么出去坐公交?”一个高高瘦瘦的村民,看到老郭的船还没有停稳,就一边责怪,一边强势地将自己的老婆孩子连推带拽上了船,其他村民也争先恐后往船上爬,船身出现了明显的倾斜!

这时,铁皮船上走下一个人来,大家都叫他“龙哥”。其大名叫龙足发,是村里的民兵连长,担负着村里的航渡安全。“龙哥”靠近村民身边,语气和缓地安慰,希望把船上的人先送到目的地,然后返回来再来接他们。

村民或许是等得不耐烦了,根本听不进安慰的话,依旧抱怨着,他是担心公交赶不上了。

最后,大家决定先让这一家人坐船出去。

我和龙哥下了船,龙哥苦笑着告诉我,村里大片庄稼被淹,房屋浸泡,生活中带来种种不便,容易让受困村民情绪烦躁。现在基层工作难做,在洪灾面前更是要讲究原则性和灵活性。

龙哥下了船后,依旧在村民面前嘘寒问暖,询问受灾情况。作为村干部,这两天,龙哥也是时刻想着村民的安全,帮忙转移村民家具后,一趟趟坐在铁皮船上,跟着老郭来来回回,沿途确保大家的出行安全。时不时,还要不断地安慰一些性子急、脾气躁的村民,安抚他们的情绪。

仔细看龙哥,给我的印象是一个“不温柔”的汉子。他身形魁梧,人高马大的,却不想在村民面前,遇到再蛮横的话,依旧笑脸相迎,毫无愠色,对这外表与内在的反差,我感到很诧异,也为自己的“以貌取人”汗颜。

老郭又回来了。我再次坐上了他的船,准备返程。

“拍到照片了吗?”老郭问我。

“嗯,拍到一些。”听到我这样回答,老郭干瘦的脸上,挤出了一点略显疲惫的笑容,之后又不作声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洪水还在上涨。

“哦哟,我家一楼的家电家具都还没搬呢。”龙哥响亮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我了解到,龙哥早上五点钟起来发现自己家屋子进水后,忙着组织抗洪,这一天从早忙到晚,只顾着给其他村民帮忙,完全忘了自家的东西还没有搬。

老郭答应把最后一船村民送走送好,龙哥终于放心地在半途下了船,他急急地趟着水,往他自家低矮的房屋摸去……

我坐在船上,看着老郭一声不吭地站立在船头。下午的天气很闷热,太阳依然很烈,老郭的手臂晒得出皮,豆大的汗珠,夹杂着船面飘洒的洪水,顺着额头、脊背流下,由于经常要使大力气掌舵,固定船身,老郭的手掌磨破了皮,伤口渗出的血水融入了汗水中,转瞬又被浪花洗去……他用那露出的半截断臂依然紧紧圈住了船舵,左手紧握着船桨的下半截,时而“啪”地一声,划开了淹没的树枝等障碍物,老郭不动声色,迎着风望向前方,这让我联想起了一尊雕像艺术,赶紧举起相机,对着工作中的老郭按下了快门……

我下了船,目送着老郭载着村民开着船进村去。一趟又一趟,一船又一船,来来回回,不知疲倦。

雨后的晚霞余晖,洒落在洪水水面上。天色明显暗下来了,拖着疲惫的身躯,老郭也该停船休息了。

忽然,村里又隐约传来村民的求救声。判定好大致方位后,老郭果断掉转船头,他的船和身影,渐渐融入到村庄的剪影中去了,留下一条长长的水浪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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