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风来井冈春——上海市东方医院革命老区吉安援助记

刘中民院长正在查房

医院专家合影

开展心脏手术  

■欧阳国

全面整体托管20年，绝不从吉安拿走一分钱，打造一支永远带不走的队伍。———上海东方医院院长

刘中民

一、信仰

2015年11月29日，上海南站，黑压压的人群，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了滚滚向前的人流。下午五点零一分，K271次列车准时发车。它的终点站是相距1000公里的革命老区井冈山。

井冈山，一个滚烫的词语，一个神圣的地方，让人内心沸腾，令人无限向往。

李栩，医学博士、副主任医师，上世纪70年代出生的她毕业于同济大学，曾到美国加州大学访学。她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短发，似曾相识，言语轻声细语，举止彬彬有礼。

多年没有乘坐绿皮车的李栩，买的是硬卧上铺。放行李时，好心的老俵给她搭了一把手。恰巧的是，这位老俵来自井冈山，他带老伴到上海看病。他一个劲地夸赞上海医生技术好。老俵说，“你们是新时代的上海知青，我们以后看病不用再跑上海了！”

“知青”，这个久违的词语，让李栩思绪万千。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同样是踏上西去南下的列车，十八万上海知青告别繁华的都市、告别可爱的亲人，来到赣鄱大地，深深地扎根红色土地。

李栩仔细打量着皮肤黝黑的老俵，显然辗转就医让他疲惫不堪、面容憔悴。她在想，疾病带给人身体的疼痛，内心的煎熬与挣扎，足以压垮一个人，一个家庭。那一刻，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李栩没有想到自己会爱上吉安，更没想到，一呆就两年。远赴吉安，对她而言是一个艰难的决择。作为一位母亲、一位妻子、一位女儿，她离开了年近八旬的父母，离开了相濡以沫的丈夫，离开了刚上高中的孩子……

那一夜，李栩失眠了。

不过，睡下铺的麻力清点完各车厢人数后，很快就入睡了。这是两年来，她睡得最安稳的一觉。在此之前的一年零八个月，吉安把招聘的300余名医护人员送往上海市东方医院整体培训。麻力负责培训的管理工作。这是国内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长的医护人员跨省域培训。他们既要学到“金刚钻”，还要毫发无损带回吉安，麻力说到做到了。

麻力不到10岁遭遇文革，亲眼所见身居要职的父亲，被逼游街示众……她安慰哭泣悲伤的妈妈，寻找不准归家的爸爸，带着年幼的弟弟，寄居于远方的亲戚家……从黄冈中学毕业后，1975年麻力满怀激情来到湖北省罗田县，投身上山下乡的洪流中。她带领知青们种棉花、学文化、搞汇演，吃苦奉献样样楷模，成为远近闻名的“知青队长”和“接生大夫”，直至被选派至医学院校读书，走上了知识改变命运的道路，先后在鄂、滇、粤高校任职，最终安家上海。

道不尽的人生，有缘的巧合。上世纪50年代末，麻力身为妇产科教授的母亲在湖北省黄梅县，摆渡长江，在九江市彭泽县一个简陋的卫生院生下了她。冥冥注定，江西无疑是麻力离不开的故土。

K271次列车穿过漆黑的夜晚。和麻力一起的，还有30余名医学专家和多名管理人员。

吉安，一个陌生的字眼，一个遥远的地方，一个未知的世界。未来的一切，让他们变得伤感和迷茫起来。

迷茫，井冈山可以寻找到出路。疑惑，井冈山可以寻找到答案。

井冈山的天空，拨雾云开，晴空万里。

时光倒流六年。2012年，中国新一轮改革的起始之年。

仲夏的井冈山，万木葱茏，满眼滴翠。炽烈似火的杜鹃花，千姿百态，姹紫嫣红，装点着绵延500里的井冈山岭。

上海市东方医院院长刘中民穿着草鞋、红军服，重走朱毛挑粮小道。望着血染的杜鹃花，漫山遍野，相拥相抱；听着扣人心弦，催人泪下的红色歌谣。站在黄洋界、眺望八角楼、瞻仰烈士陵园，山东汉子刘中民热泪盈眶。

记得来时路，不忘梦归处。那次直逼灵魂深处的培训，让刘中民内心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六年过去了，中国井冈山干部学院仍然有带班老师提及，刘中民在培训时抢救了一名心脏骤停的游客。“要关注老区，尤其是老区人民的健康。”刘中民道出了肺腑之言。

缘缘相加，方能开花结果。此时，另一位江西的有缘人出现了，他就是全国人大副委员长陈竺。上世纪七十年代初，17岁的陈竺上山下乡来到江西插队，度过了三年激情燃烧的知青岁月。在陈竺副委员长的亲自协调和江西省委省政府的推动下，在上海市以及浦东新区的积极响应支持下，上海市东方医院全面整体托管新建的吉安市城南医院，命名为上海市东方医院吉安医院。刘中民对吉安市委、市政府作出了“全面整体托管20年”、“绝不从吉安拿走一分钱”、“打造一支永远带不走的队伍”的坚定承诺。

从2015年底开始，一批又一批东方人带着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勇气，带着一往无前，上下求索的气魄奔赴吉安。每一个专家的背后，都有一个家庭，都有一个个鲜为人知的故事。他们临走时和孩子抱头痛哭、难舍难分；他们把未断奶的孩子和耄耋之年的父母带到吉安，蜗居在十余平方米的宿舍，和自己同吃同住……三年来，上海市东方医院派出常驻医学专家180人次、管理专家15人次，各学科主任每月到吉安和临时派出的会诊专家1800人次。

2018年9月一个凌晨，上海市东方医院40余名青年博士抵达井冈山。宁静的山岗，万籁俱寂，大巴驶入茨坪景区时，道路一侧耸立着“人民有信仰，国家有力量，民族有希望”十五个鲜红的大字，光彩夺目、熠熠生辉。大家情不自禁地拿起手机拍下这个画面。

跨越时空的井冈山精神，已深深融入东方人骨髓和血液，成为他们弥足珍贵的精神财富。

这是信仰的力量。

二、初心

2015年，中国全面深化改革关键之年。静悄悄的古后河绿廊，车辆流动的吉安南大道，一静一动，相互交织，形成鲜明对比。

2015年12月26日，毛泽东同志诞辰122周年。清晨，天空下着蒙蒙细雨，冷风嗖嗖。上午9时许，上海市东方医院吉安医院开业运营仪式举行，雨水骤停，“园林式”的医院风格清新，绿树环绕、湖清水碧，冬日温暖的阳光洒满红墙黛瓦的医院，祥和而温馨。

装备先进的手术室里与病魔斗争的刀光剑影，甚是惊心动魄。仪式结束后，刘中民径直走向手术室。他要主刀完成一台先天性心脏病慈善手术。“人身上最重要的器官是五脏，而心脏是五脏之首，当心脏都能看了，还有什么病不能看呢？”刘中民自信而睿智。

接受心脏病手术的是一名农村男孩。十年来，孩子父母去过北上广等大城市大医院，但高昂的医疗费和繁琐的就医手续让手术一拖再拖。

手术成功！孩子推出手术室时，孩子父母紧紧握住刘中民的双手。这具有标志性意义的第一例手术，揭开了医院造福老区人民健康事业的序幕。接踵而来的是，医院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吉安第一。

为给一位普通农民实施中晚期结肠癌手术，上海市东方医院调运价值700多万元的医疗设备，派出国内著名的肛肠外科专家傅传刚主刀。外表刚毅的傅传刚，内心却装满了对井冈老区的柔情。他与井冈山结缘，可以追溯到20年前一场与死神搏斗的抢救。

1998年，阳春三月，作为上海赴革命老区井冈山的医疗队队长，傅传刚带队在井冈山工作了一个月时间。医疗队在井冈山厦坪镇卫生院抢救了一名胎盘前置大出血产妇，母子平安。当年，傅传刚在上海长海医院工作，老俵为了感激他，将小孩取名为彭长海。每当谈及那个叫作彭长海的孩子，傅传刚眼睛有些湿润。

全国知名保胆专家胡海教授，他的名字在吉安已传开。眼科超人崔红平是一名摄影发烧友，他对吉安医院的美景百拍不厌。他每次赴吉都要实施20多例高难度手术，让老区百姓重获光明。师从孙颖浩院士的泌尿外科主任温晓飞博士，把一系列高、精、尖的复杂先进泌尿外科手术带到了吉安……上海市东方医院专家团队在吉安，全面支撑着各学科发展，使吉安区域的疑难杂症诊断突破了无数个零。

说到手术，绕不开一个名字———邹济华。

邹济华到上海市东方医院七年，在上海的时间仅12个月。在来吉安前，他被派遣到江苏宿迁，呆了整整四年。一年前，邹济华出现在大家的视野，成为东方年度人物。颁奖仪式上，刘中民紧紧地抱着他，泪流满面。

邹济华来吉安带领团队完成疑难心脏、食管、肺、纵膈等诸多高难度手术300余台，其中三四级手术占比93%，手术几乎覆盖了心胸外科所有病种。其中，全腔镜Ivor-Lewis手术，支气管胸膜瘘这种胸外科专业的难题，即使在上海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医院开展。每次妻子问邹济华什么时候回来，他总是说快了。就这样，年复一年安慰她。

和邹济华搭档的叶亮博士，师从刘中民教授，曾两次公派德国进修学习。他为人低调，博学广识，从不自恃而骄，常怀谦恭之礼。从协助刘中民完成第一例心脏手术，他在吉安一待就是三年。作为两个孩子的父亲，他常常感到自责。

叶亮对吉安有着特殊的情怀。

八十多年前，为了躲避战乱，叶亮外祖父的父亲拖家带口从湖北逃难到吉安，借宿在青原山净居寺。叶亮外祖父兄妹俩在阳明书院读书。耄耋之年的姑奶奶得知叶亮到吉安工作激动地说，“真是老天有意安排，我们家第三代又去吉安了。”

叶亮穿过美丽精致的赣江，来到青原山，带着感恩，带着怀念，循着先辈们的足迹，走进阳明书院。原貌复建的阳明书院，古色古香、美轮美奂，迎面扑来古朴静谧。这片滋养庐陵文化的沃土，蕴含了上海专家扎根的养分。

他们爱这片土地爱得深沉，爱井冈儿女爱得深沉。

早晨六点，全国人大代表左香云从云雾缭绕的井冈山神山村出发。他的父亲患有哮喘病和肺气肿。排队等待的患者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风湿免疫科韩捷的专家号一抢而空。留德多年的韩捷气质优雅、性格温柔，和病人交流时，好似春风化雨，滋润心田。她践行着让每一个患者享受一视同仁的优质服务的承诺。

在医院门诊大楼前，“爱在东方”四个大字十分显眼。这是指引医院不断前进的核心文化。

爱在东方、扎根井冈。为吉安人民谋健康，为老区医疗谋振兴。

这是初心的力量。

三、改革

2018年，中国改革开放再出发。

古后河绿廊波光潋滟，湖水一片平静。一场民生事业领域的重大变革，犹如静悄悄的急行军，驰骋红色大地；仿若一块巨石扔进一潭死水，波澜起伏；宛如东方风来，滋润井冈红土。

推动这场改革的是吉安市委、市政府和上海市东方医院。

清晨六点，天蒙蒙亮，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每到这个点，麻力自然就醒了，她拉开窗帘，整个吉安还在沉睡中。她要参加七点一刻的视频早交班。和麻力一样，东方人开始了一天忙碌的工作。有人说，江西很难找到第二家这样的单位。这就是东方不一样的地方。

会议连接的是上海市东方医院陆家嘴的本部和世博园的南院。这条寓意改革的生命线，让革命老区吉安直通浦东。

上世纪九十年代，随着浦东成为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热地，上海市东方医院迎来发展的“黄金年代”。刘中民紧紧抓住浦东新区的开发与开放，用十年时间将医院打造成为与国际接轨的现代化三级甲等医院，并成为同济大学附属医院，创下了全国医疗行业里的“浦东速度”，成为高扬在黄浦江畔的“一面旗帜”，浦东人“过江去看病”的历史一去不复返。

然而，伴随着改革的是阵痛。“上海之大，关键在于她的胸襟、大气、包容，在于她对全国产生的强烈辐射与影响力。海纳百川、追求卓越、开明睿智、大气谦和，这是上海城市精神和宝贵财富。”这是麻力参加江西一次培训撰写心得体会的开篇。四年来，精明强干的麻力，面对各种复杂关系，排除万难，用激情和痛苦推动着医院发展。

从2013年底开始，上海市东方医院派出雷撼、麻力、陈和胜等一批管理团队常驻吉安，以全新的管理理念和工作思路对接吉安，使先进的管理理念、医疗技术和服务意识植入到医院。

上海市东方医院吉安医院始终按照上海母体医院的管理理念，同步、同质、同速地发展，被列为江西省社会事业十大改革创新之一，是全国“特区支援老区”、特大城市优质医疗资源下沉的成功范例，成为中组部全国人才工作创新优秀案例、中国井冈山干部学院社会实践点、全国卫生计生系统先进集体。上海医学专家对本地医护人员全方位进行传、帮、带，“一支永远带不走的队伍”正在茁壮成长。

许朝晖，一个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外表温润如玉，思路却是奔腾澎湃。在医院发展关键期，他把精细化管理带到老区，开辟了医院科学高效的发展之路。外界对医院议论从未停止过。许朝晖却很坦然地说，这是一所吉安人民自己的公立医院。从心脏手术起步，医院三、四级手术占手术总量的50%，有效解决了老区百姓“因病致贫、因病返贫”的难题，也悄悄地在改变吉安百姓患大病、重病辗转北上广大城市大医院治疗的历史。

2017年春天，井冈山市在全国率先宣布脱贫摘帽。神山村村民左香云说，“糍粑越打越黏，生活越过越甜。”他的父亲在上海专家精心调理下，身体逐渐好转。2017年9月，中国人权纪实中外媒体记者将医院全面整体托管作为中国精准健康扶贫的生动实践，推向国际。

八十多年前，在左香云的家乡井冈山市茅坪乡，八角楼微弱的灯光，照亮了中国革命的前程。就在这盏清油灯下，毛泽东写下了《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和《井冈山的斗争》两篇光辉著作。

这是改革的力量。

什么是信仰？什么是初心？什么是改革？正如毛泽东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写到：

它是站在地平线上遥望海中已经看得见桅杆尖头了的一只航船，它是立于高山之巅远看东方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它是躁动于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个婴儿。

东方风来，井冈春意荡漾，生机勃勃，万物生长。

这就是东方。这就是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