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字
真正的行家,把欣赏书法,叫“看字儿”。在北京,我听人把“字儿”念作“得(第四声)儿”,那语调,有份看似等闲之下包藏的牛气。

     

作者作品  

◆王渐鸣

真正的行家,把欣赏书法,叫“看字儿”。在北京,我听人把“字儿”念作“得(第四声)儿”,那语调,有份看似等闲之下包藏的牛气。

其实,看字也会随着年龄渐增而变换口味。我年轻时喜欢看秀丽潇洒一格,因此极力效捧二王米芾;如今喜欢安静沉稳,慢慢对民国那些馆阁体一样的对联也百看不厌;等到老了,大概会像东坡先生一样“看天下没一个不是好人”,什么字都能看出几分好来。以前看字看技法,现在看字看气息;以前看字看形式,现在看字看笔道;以前看字看内容,现在看字看心境……

书法书法,“法”自然不可少,不然就是自欺,是欺世。“法”分他法、我法、无法。初学者必是从学习他法开始,是谓临摹古人。若没有这份功底,写出的字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米芾四十岁之前无一笔无来处,人谓“集古字”,四十岁后开始寻求自己的面貌,这便是用“我法”。“我法”的形成,可以取决于用笔:用软毫还是硬毫,用尖笔、方笔还是圆笔,用笔尖、笔肚还是笔根,用小笔写大字还是大笔写小字都有可能出现不同风格;也可以取决于结构:或长或扁,或平正或欹侧,或布白停匀或空间对比强烈,都可致字形于千变万化,一旦固化,便为定式;还可取决于字体之融合:章草、汉简、碑楷及至王献之的“破体书”、郑板桥的“六分半书”等,无不是几种字体的杂糅,因其别开生面,令人过目不忘。

书法这“法”,真像镣铐一般,大多数人戴上后行走尚不便,遑论跳起舞来。而大师级的人物,必将是将“他法”化为“我法”之后直入“无法”之境的。你看他笔画都像是支离破碎,结构是一任天真,放笔直书,最后就剩两个字:自然。苏轼说:“我书意造本无法”,实际上他的字还是法度谨严的。你仔细看看李叔同(弘一法师)出家前、出家后和圆寂前的字,便真正领略了什么是由“有法”向“无法”的灵化之境。黄庭坚尝论近世三家书云:“王著如小僧缚律,李建中如讲僧参禅,杨凝式如散僧入圣。”小僧、讲僧、散僧之喻即是“法”的三重境界。明末的傅山大概是看腻了小僧和讲僧式的作态,振臂一呼:“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令多少人像打了鸡血一般,屈解其义,颠倒乾坤,由是把字越写越丑,自鸣得意!殊不知傅山到临死前,不得不向他批判了一辈子的赵孟頫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他在诗中写道:“赵厮真足异,管婢亦非常。”虽然嘴上还骂着,但心已软了———看懂字儿,有时要用一辈子才行啊!

有的字,乍看漂亮,久了便觉无味;有的字,初看不以为然,越看越觉好看。当年陈独秀看到沈尹默的字,气冲冲找到沈家去,直言:“我前次在刘三家看到你的字,诗尚好,但字其俗在骨!”沈尹默此后一辈子都在与“俗”斗争。漂亮的字,往往容易因“熟”而俗。作俗字的人,不是其胸中有俗气,便是因“第一口奶”没吃好。黄庭坚一开始向同时代的周越学书,后来看了唐人真迹才知什么是高手,但“抖擞二十年俗气不脱”,为之苦甚,所以他后来说:“学书要须胸中有道义,又广之以圣哲之学,书乃可贵。”“世大夫可以百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医也。”多读书,是医俗的唯一方法。放眼当今,六十岁以上的这辈书家,好些个越写越差,没有了文化的滋养,这字儿还真写不下去。

上展厅看字,那些激越飞扬的大作多半能先声夺人摄人眼球,但若挂在家中,我建议最好还是选件清和温雅的小品。字中不要有俗气、火气、杀气、浊气、匪气、阴气、伧夫气,宜有文气、静气、和气、清气、雅气、正气、富贵气。所谓“字如其人”,不仅是说写字人要讲品性操守,也反映主人家的审美品位。这年头,进门去“江湖大师”和书法官员们龙飞凤舞的作品举目皆是,若能看到一张哪怕是民国二流货色安安静静的小字,也称得上难得的书香门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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