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深处的深沉思辨——读韩少功新书《修改过程》

《修改过程》韩少功著南方出版传媒花城出版社  

■刘小兵

青春是难忘的，每个人的青春都是一场鲜活的生命印记。

秋冬之际，有着“作家中的思想者”之称的韩少功，于岁月的深情回望中，用长篇新作《修改过程》（花城出版社2018年11月出版），刻录下了他对青春的绵绵回忆，在展现一代人的情怀之时，也留下了他对时代命运的深沉思辨。

作品以77级大学生为原型，以书中人物肖鹏创作出的一篇网络小说为引子，牵扯出东麓山脚下恢复高考入学的第一批大学学子。韩少功以再度“寻根”的文学初心，将视野放在了一个风云际会的年代，书写着他们各自不同的人生际运，也从不同的侧面，映照出时代的风云变迁。

韩少功以“元小说”的新颖笔法，用移步换景的叙事结构，塑造了陆一尘、马湘南、林欣、赵小娟、楼开富、毛小武、史纤等集体群像。诙谐的笔调里，跃动的是激情，飞扬的是青春，更是这批学子特立独行的大意写照。情窦初开的朦胧之恋，侠肝义胆的室友之情，路见不平的鼎立相携，考场作弊的花样百出，初涉商场的巧舌如簧……一幅幅动静相宜的画面，既勾勒了莘莘学子的意气风发，又将他们不甘平庸的心灵困顿，真实地呈现出来。韩少功借助肖鹏在网络小说里的描画，不但叙写了热血贲张的校园生活，而且，还以深刻的洞察，记录下了这些学子走出象牙塔后跌宕起伏的人生蜕变。有道是“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经过不屈不挠的奋斗，他们中有的成长为叱咤商海的企业家，有的成了启人心智的文化人，再不济的，也成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中产阶层。然而，当年的风花雪月和浪漫情怀，却随着世态人情的冲刷和裹挟，渐次被市侩和功利之心所取代；而昔日的同窗之谊和兄弟之情，也无情地随着岁月的流变，轰然倒地于汲汲于名利的追逐中。这些人的命运与社会发展紧密关联，而他们更是当年推动社会进步的中流砥柱，进入各行各业，开创了各不相同的人生。与其说是造物主让他们的生活境遇呈现出千差万别，倒不如说是时代的一场场蜕变，最终改变了他们的人生。通过这场刻画，韩少功以深刻的隐喻，仿佛在提示每一个生活中的有心人，人生命运从来就不是老天注定，一定是一个被生活不断修改的过程。

探究《修改过程》的思想层面，韩少功的这场“寻根”同样颇具时代意义。作为77级大学生中的一员，他不但生动再现了改革开放之初恢复高考之际，第一批大学学子青春阳光的一面，而且，还把笔墨延展到当下，跟踪记录着他们在改革大潮中精进搏击的另一面。这是一场怎样的凤凰涅槃？当年，曾在校园内风流倜傥堪称“校草”级的人物陆一尘，走上社会后，最终心不甘情不愿地成了一家媒体的副总编辑；而同为上下辅的兄弟，人称“邋遢男”的马湘南，却摇身一变，成了财大气粗的商界精英。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背后，是一言难尽的人生唏嘘，而人物间彼此乾坤大颠倒似的命运安排，又昭示着多少人世间“修改”的伟力！置身其间，韩少功以别样的情怀，既阐释了时势造人的雄浑博大，又以沉郁的笔调，述说了时势弄人的现实无奈。掩卷长思，不难发现，韩少功在筑构这一个个人生故事的同时，其实也在不断修改着自己对世界、对人情、对“三观”的一些看法，包括对“寻根文学”在内容与形式上的创新。在本书中，他就以更为现实的一面，为传统意义上的“寻根文学”增添了厚重的思想意蕴。

艾青说∶“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读完《修改过程》，韩少功的思想表达又给了我新的启示∶虽然，青春年少时的选择，常常会有意无意地决定着我们的人生走向，但也决不能因此让它成为我们踯躅不前的理由。当下，不论我们是翩翩少年，还是慷慨激昂的中年，抑或是老成持重的烈士暮年，面对不可预知的生命旅程，都请拿出“修改”的勇气，怀着一颗美好的初心，删繁就简，不断修正和改变自己的纰漏和错误，这样的内省和修为，何尝不是一种很好的人生境界？